第441章 姬楚
楚稷陷入昏迷,卻沒有完全失去知覺。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被人抬到榻上。
隨後,一隻柔軟溫暖的手掌落在他的額頭。
像是給他飄搖的生命之火注入力量,讓它能夠保持著虛弱卻不熄滅的狀態。
他支離破碎的身體也感受到久違的暖意,令他在瞬間聯想到所謂的迴光返照。
聽說,人死前,此生會像走馬燈似的,回顧生前的所有事迹。
他現在是要快死了,所以才會看到以前嗎?
楚稷陷在純白浩瀚的世界里,平靜地看著此生的經歷恍惚而過——
他是永城侯獨子,紈絝無能的草包世子,長安人人鄙夷的空空花瓶。
他虛弱無能、手無縛雞之力,再好的美貌也無法吸引那些長安貴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駐。
因為他是個病秧子,世人皆知他活不長,沒有年輕女子想嫁進門就當寡婦的。
關於他所患疾病,不論世人還是皇城裡的景元帝,都以為他是娘胎裡帶來的毛病,卻無人知道,這是一種秘法死咒,早在襁褓時期就為人種下。
這死咒,不是因為他是楚稷。
而是因為他的真實身份——
前朝大周昭聖太子之後,姬氏皇族的末代血脈。
他真名曰,姬楚。
姬楚,楚稷,顛倒的名字,明裡暗裡的人生。
他的父親,不是永城侯楚雷,楚雷只是負責撫養他的大周遺臣。
他真正的父親、祖父,皆為姬氏,還是大周的幽冥太子。
幽冥,九幽之下,冥河而歸。
所有的幽冥太子,背負的都是大周這個千年王朝不曾覆滅的期望,是所有大周遺族復國的希冀。
重建大周,非九死而不能及。
偏偏,他的生父,當時的幽冥太子,卻是個溫和儒雅的人。
不喜血腥、不喜廝殺,比起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當什麼幽冥太子,他更想在朗朗天日下當個普通的文士,走遍大好河山、閱遍天下風景。
多年以後長大的楚稷,曾經聽身邊遺老抱怨過他父親的懦弱無能。
但是翻閱過生父手札筆記的楚稷,卻知道,生父那顆表面懦弱的心,深處卻是對現實的清楚明白。
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能力負擔起這麼大的責任,所以不願去面對,更想擺脫那份束縛,過自由自在的人生。
他差點就要成功了,可惜遇上權柄正是煊赫之時的孟太后。
當時的孟太后,從先帝手中繼承到黑冰閣,一個表面的殺手組織,暗地裡則是以追殺前朝遺脈為目的。
孟太后不是先帝,她手腕狠辣,殺伐果決,縝密到令大周遺族措手不及。
在她的連環設計下,生生逼得楚稷之父入了圈套,最後身受重傷后不治身亡,可謂是做成了歷代大雲皇帝都沒做到的事情,讓大周遺族震驚不已。
好在當時楚稷已經出生,尚在襁褓里,作為最後的希望被護著出逃。
誰想到,孟太后不知利用了哪方無名人士,使出了極致惡毒的秘法,利用從大周遺族口中拷打得來的生辰八字,隔著十萬八千里,卻硬是向他這個尚在襁褓里的孩童下了惡毒詛咒。
死咒如影隨形,連阻擋的機會都沒有,便如黑煙鑽盡楚稷身體里。
小小的楚稷,連世界都沒看清楚,險些就血盡而亡。
多虧路遇高人,看出他所中死咒,為他想辦法緩解,能保住十來年性命,卻做不到徹底為他解除死咒。
後來被楚稷隨身帶著的玉佩,就是那位高人留下的。
那位高人為幫楚稷避開死咒,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遮掩天機,混淆楚稷原來的命格,也教給他一種特殊功法,讓他能夠改變骨齡,掩藏真實年齡。
多虧改變骨齡之法,楚稷才在大周遺族商量之下,被送到長安的永城侯身邊,以兒子名義養在大雲皇族眼皮子底下。
為何孟太后多年都沒察覺到蛛絲馬跡?
因為,真正的楚稷已經年滿十八,而改變骨齡的他,不過十六歲而已。
並且,因為改變骨齡之法,他能同時以兩種身份活躍在這天下間。
一個是弱不經風的永城侯世子,一個是高大威猛的幽冥太子。
兩個身份從身高、骨骼形狀都有所區別,誰能想到他們實際上是一個人呢?
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但是楚稷卻從未停止過對強大的追求。
或許也是因為對生的渴望,讓他越發想要強大的實力。
多虧他天生武骨,憑藉大周天書功法,多年積累下來早已成為深不可測的高手,纖弱無力的外表下面,騎射無一不精,當時江湖裡,他的實力足以排進前三!
他的謀算、狠辣、決絕,在成長過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九幽衛在他手裡擴張,海量錢財在他算計里鋪開,龐大的勢力也隨著多年算計遍布朝廷上下。
這些,都讓親眼目睹的大周遺族感激到落淚。
他們認定他是天生的帝王,也是會帶領大周走向重生的人。
現如今看來,楚稷也果真是離目標最近的人,幾乎天下唾手可得。
可惜,世事無常。
他能忍過熬筋錘骨的疼痛,卻無法勝過命運的安排。
上天要他死,他也到底贏不過生死。
懸挂多年的鐮刀終於落下,楚稷不覺得解脫,滿心只有遺憾和不甘。
在那社稷大業的深處,或許還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青衫身影。
她回眸一笑,青衫少年搖身一變成為嬌娥女郎。
排山倒海的陌生情愫隨之湧來,以至於讓楚稷慌亂到手足無措……
「我不是……」
冥冥之上飄來一個聲音,有點熟悉,也帶著調侃。
「你不是什麼?」
楚稷險些就要把心裡話脫口而出。
好在他強大的理智,令他及時清醒。
隨著雙目睜開之際,所有的混沌茫然盡數消散得無影無蹤。
楚稷腹部微微用力,便輕巧坐起身。
環顧著四周,是尋常不過的布置。
而床頭端著葯碗的人,赫然是他在夢境深處看見的人影。
楚稷悄然攥緊被子,聲音嘶啞:
「……我沒死?」
「有我在,豈會讓你死了?」
姜羲說得輕描淡寫,也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