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布署(一更)
武曇本來知道了蕭樾有掌控這件事的能力,就沒打算再管了。
可是現在事情出現了變故,她便又不得不重新重視起來。
武曇垂眸略一思索,就重新定了定神道:「我先我見一下尉遲。」
清風樓是胤京里最大的酒樓之一,從現在這個情況來看應該是屬於蕭樾的產業,畢竟用來打探消息,關注京城動向,沒有哪兒比茶肆和酒樓更好的了。
這酒樓的佔地很大,就連後面帶著的套院都是兩進的小院子。
青瓷連忙轉身引路。
武曇想了想,也舉步跟上。
一行人去了前面院子里的一個廂房,尉遲遠剛跟一個下屬吩咐過事情,抬頭就見燕北和武曇進來了。
「二小姐!」她先給武曇拱手一揖,然後才正色看向了燕北,「蔣芳他們怎麼說?」
燕北道:「先說你這邊的,王爺迄今還沒傳消息出來么?」
尉遲遠下意識的先看了眼站在後面的武曇,似是有些顧忌,該不該當著她的面說。
燕北循著他的視線看過來一眼,心裡無聲的嘆了口氣,面上卻不露聲色的道:「二小姐不是外人,你有話就直說吧。」
尉遲遠這才說道:「王爺暫時還沒有命令示下,不過宮裡的探子打聽到昨夜的事情裡面有假,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會是皇上自導自演,專門為了嫁禍我們王爺的,現在基本可以確定……確實是有人要殺他,並且還險些就成功了。據說皇上今天一天沒出寢宮的門,一直在親自拷問那個拿到的小太監小金子。出了這件事,他似乎被刺激的不輕,除了當時事發之後請了太後娘娘過去之外,今天一整個白天都沒露面,也什麼人都沒見。」
燕北沉吟:「也就是說那個小金子還沒招出幕後主使?」
「應該是沒有!」尉遲遠神色凝重的搖頭,「如果翻出了真相,皇上那邊不可能毫無動作,就算他是想趁機鋤掉咱們王爺,但以他現在的氣性,他也是絕不可能不拿真兇的。」
兩個人,相顧無言,一時間倒是不確定應該怎麼辦了。
武曇從旁聽了好一會兒,這時才走上前來問道:「那個被抓住的小太監是個什麼人?」
尉遲遠見她發問,連忙就整肅了神情,恭敬的回:「是皇上身邊當差的一個小太監,我這邊剛上來的消息,具體是誰在皇上的熏香里的下的毒還沒查到,但是據說毒藥正是這個小太監從皇上寢殿的暗格里偷盜出來的,宮裡是在審他將這葯給了誰,他卻是扛到現在都沒招的。」
武曇微微蹙眉,不禁諷笑出聲:「這不是很奇怪嗎?」
兩人不明所以,俱都是聽的一愣,齊齊的轉頭看向她。
武曇款步上前,一邊勾了勾唇慢慢的說道:「能在陛下身邊伺候的,無論宮女還是太監,都多少是自覺有些體面的,據我所知這些宮女太監雖說是下等人,那也是個個身嬌肉貴,吃不得什麼苦的。現在就是這麼個小太監,陛下親自訊問一整天,不可能不對他用手段的,他居然能抗住不招?」
燕北聽到這裡,就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接下她的話茬:「那麼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他是被冤枉的,因為他沒做過,所以才無從招起;另一種……他不是一般人。」
「一般能扛得住言行逼供的,要麼是亡命之徒,要麼就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人。」武曇贊同的略一點頭。
燕北連忙對尉遲遠道:「我要這個太監小金子有關的所有信息。」
「是!」尉遲遠答應了一聲,立刻就一撩袍角出去辦了。
現在蕭樾不在,雖然他提前對皇帝的黑手有準備,但是畢竟不能隨時聯繫,大家的心裡始終不踏實,這一刻,所有人的目標一致,就是儘快處理掉這件事,解救蕭樾出來,所以在配合上就有種天然的默契。
目送了尉遲遠出門,武曇就沉思著往前踱了兩步,走到燕北面前問他:「之前在我那失竊的小瓷瓶,你能想辦法弄到一樣的給我么?」
頓了一下,又補充;「不完全一模一樣的也可以,只要是差不多的瓶子,有你們王府的印記的就行。」
燕北不甚解的皺眉。
武曇看上去倒是不著急的,反而像是百無聊賴一般的偏了偏頭,隨意道:「如果是陛下設的局,那還罷了,可如果是有人在鑽這個空子……那就就有可能是看準了陛下和你們王爺之間的矛盾,在打著渾水摸魚和一石二鳥的主意在行兇。他想要毒殺了陛下,然後順勢嫁禍你們王爺。就算你們王爺能順利脫險……栽了這麼大一跟頭,難道還能叫背後那人全身而退?」
她這話說的隨意,看似只是在膚淺的分析整件事裡面的賬目和他們應當討回的利息,但燕北的思維向來敏銳,瞬間已經從中捕捉到了言外之意……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盯著武曇的眸光也在一瞬間演變的複雜。
武曇的手指撥過桌上掛著一串毛筆的筆架,仍是神色隨意又自然,眉目之間閃動的光彩隱隱的還帶了幾分很符合她這個年紀女孩子的俏皮。
燕北的唇線緊繃。
這個小女孩兒,這半天之內已經連續刷新了幾次他的認知。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克制,才勉強讓自己收回了散亂的思緒,民樂抿唇,正色道:「所以,二小姐是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了?」
武曇莞爾,偏了腦袋看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就繼續氣定神閑的說道:「審案子和查案子的事,我沒經驗也沒那個本事,但我知道,但凡一個人,他要做一件事,都要有起碼的動機和目的。從毒害陛下和構陷你們王爺這兩件事里能夠同時獲利的,是什麼?」
她說著,就頗有些得意又狡黠的沖燕北挑了挑眉。
而燕北,其實在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的那一刻,心裡就也已經跟著鎖定了懷疑的對上。
他的唇線緊繃,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了。
而武曇見他不語,還當他是思維太保守,不肯隨便推論,於是就更進一步的說道:「或者我們來想一想,能在宮裡,並且有機會把手伸到陛下的寢宮去,還同時覺得皇帝陛下和你們王爺都礙事的……會是什麼人?」
什麼人?無非就是宮裡的那些娘娘和皇子們了!
皇帝當在那,他的兒子們就上不了位,如果說有哪個等不得了,或者是他們的生母和外家等不得了……都是有可能對皇帝下手的。
而蕭樾——
他現在雖然沒了兵權在手,但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是整個大胤皇朝最有權勢的一位親王。
而哪怕是到了現在——
在皇帝的皇子們都年幼的這個當口,蕭樾最為先帝嫡出的皇子,本身又足夠優秀……皇帝都在忌憚和打壓他,更別提後來人了。
而且,事情還發生在宮裡,那人是有能力指使皇帝身邊的人盜取毒藥,並且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毒藥混入皇帝常用的熏香里……
能做到這兩點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然後,再鋤掉其中奪位無望,和能力不足的……
六皇子母妃出身低微,也沒有外家的助力,並且好像自身的資質也一般,七皇子的母妃是季宸妃,外家雖然沒掌權,但也算有人,可是他年齡又太小,排除種種不可能,最後的答案也不難猜,在宮裡,有能力也有實力做這樣手腳的,就只剩下姜皇后和蕭昀母子了!
這些話,已經不需要武曇明說,燕北自然也是心中豁然開朗,全部有數的。
雖說有些匪夷所思,但誠如武曇所言,他們是有動機也有能力這麼做的!
話題討論到這裡,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燕北攥著拳頭,抿唇沉默。
武曇百無聊賴,就繞到案後去,開始鋪紙。
青瓷連忙上前幫著磨墨,雖然不理解她怎麼這個時候還有興緻動筆墨,也不多問。
武曇提筆,在紙上圈圈畫畫,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燕北沉默著從旁看,不一會兒尉遲遠就急匆匆的曲兒複發。
燕北立刻收拾了散亂的思緒轉身:「怎麼樣?」
尉遲遠道:「探問清楚了,這個小太監祖籍江北,六歲上江北大旱,他跟隨流民逃難進的京,之後就進了宮,迄今已有十二年,據說人比較圓滑,很會來事兒,所以幾經波折,倒是被他爬到了皇上身邊的位置。」
武曇一邊在紙上繼續畫,一邊頭也沒抬的問道:「他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尉遲遠是個武人,思維上就沒那麼快,不能指望能把他拿來當謀士用,消息他是打聽了,不過沒細想,因為覺得與大事無關,才沒說,這時候武曇問起,他才趕緊回稟道:「宮裡的記檔里寫的是沒有,不過屬下有特意查過他身邊的關係,他在宮裡沒有什麼特別交好的宮女或者太監,但是卻和宮外一個當年據說是和他同時逃難進京的小同鄉偶有來往,好像……HIA經常捎銀子出來給他。」
武曇筆下微頓,見他倆都沒了后話,這才不得已的重新抬頭看了燕北一眼。
她的眸光太透徹清明了,燕北與她的視線相撞,卻是忍不住的眉心直接跳,臉色也不怎麼好了,但是卻沒有半點遲疑,立刻就轉頭吩咐尉遲遠:「去把這個同鄉拿住。」
尉遲遠一愣。
武曇補充:「人你先拿住看管起來就行,然後取一件他的貼身之物帶回來即可。」
陰謀詭計嘛,她玩弄起來其實是相當的得心應手的。
尉遲遠看了燕北一眼,見燕北點頭,這才沖武曇一拱手,又匆忙的轉身出去了。
武曇這時候已經把紙上的東西畫好了,拿開鎮紙,遞給了燕北:「大概就是這種瓶子,當時是因為我肩膀撞傷了,你們王府有個姓風的女人據說是個大夫,雷鳴從她那拿的藥酒給我。東西不是很特別,我想你們王府做別的用途的應該也能用到,你找找看,實在不行……就看能不能潛回王府給我順一兩個出來。」
頓了一下,又補充:「最好快一點,我急用。」
燕北接了那畫紙在手,斟酌了一下,倒是沒推辭,直接將畫紙一收就也大步走了出去:「好!」
兩人都離開之後,武曇就也興緻缺缺了,從案后繞出,出了屋子,回到後面院子里燕北安排給她的房間休息。
因為知道蕭樾對皇帝事先有防備,她就稍微不那麼焦躁了,只不過現在想置蕭樾於死地的是皇帝,這終歸是個死局,如此一來,就算能化解了眼前的這一劫,後面也還會下一次吧?
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當然——
跟蕭樾劃清界限的想法,也是壓根沒有的。
蕭樾對她好,所以陪他一起應付眼前的局面,對她來講就是應當應分的,至於對面站著的那個人是皇帝……
好像自從她跟蕭樾接觸的多了,在他的潛移默化之下,反而漸漸地將皇族的那些人從神壇上拉了下來,也不會再覺得皇族的身份有多麼壓人,多麼恐怖了。
彼時已經是晌午了,這裡吃飯方便,藍釉直接去廚房端了幾個小菜過來,服侍武曇吃完了,尉遲遠就回來了。
因為東西是武曇吩咐他去取的,所以這會兒既然燕北不在,他就直接拿過來交給了武曇。
「主子今天也勞累,正好燕北還沒回,您歇個午覺吧?」伺候武曇漱了口又擦了手和臉,青瓷小心翼翼的提議。
「嗯!」武曇還在想蕭樾的事,就只是心不在焉的應了聲,不過倒是依言爬上床,躺下了。
不過到底是心裡揣著件懸而未決的大事,她也睡不著,就睜著眼繼續琢磨。
宮裡這邊,蕭樾被軟禁在了空置的長信宮,宮門外面有一隊侍衛來回巡邏,外圍牆四周也是十步一崗,守得密不透風。
蕭樾一上午一直在殿內補覺,睡到臨近中午才醒,院子外面就傳來了動靜。
御書房的人過來送飯,被外面把守的侍衛給攔下了,訓斥了一頓,然後就有兩個侍衛,一人提了個大食盒進來:「王爺,午膳給您送來了。」
「進!」蕭樾自榻上翻身坐起。
兩人進來,也是埋著頭直接走到桌旁,把食盒放下,就準備往外擺碟子。
蕭樾款步走過來,斜睨了眼,然後隨手一指其中一個侍衛:「去給本王打盆水來,另外……」
說著,就將食盒裡的一雙筷子抄起來扔到了門外。
那侍衛一愣,為難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外面守門的侍衛長聽到動靜,連忙進來查看。
蕭樾已經一記眼波橫過去,冷冷的道:「換雙銀筷子來!就連陛下的寢宮都能有人潛入進去公然下毒,本王可是惜命的很。」
畢竟皇帝那邊也沒明著說要定他的罪,所以侍衛這時候也不敢貿然得罪他,咬咬牙,還是彎身撿起了筷子:「是!請王爺稍等片刻。」
說完就又快步出了院子。
蕭樾冷著臉從外面收回了視線,又掃了眼愣在旁邊的那個侍衛:「還不去?」
「是!」那侍衛眼見著自己的頭兒對著這位王爺都還很是禮讓,哪裡還敢怠慢,立刻就拿了銅盆出去打水去了。
屋子裡,剩下的一人放緩了動作在擺飯,一邊用極低的聲音飛快的說道:「二小姐推斷是皇后或是太子做的,並且好像心中已經有了對策,燕北問王爺這邊是什麼打算,如果沒有另外的安排,是否就讓二小姐動作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