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大難不死,將計就計(一更)

第527章 大難不死,將計就計(一更)

那女人手裡挎著個籃子,正埋頭往外走。

穿了一套半舊的粗布衣裙,頭髮有些亂,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隨意的挽成婦人髮髻。

冷不防看見門外站在台階上的一雙男人的腳,她似是受了驚嚇,猛然抬頭的同時更是倒退一步,一看門前站著個短打扮一看就是練家子的年輕男人,眼中更是瞬間添了防備,警惕道:「你找誰?」

許是因為太緊張了,再加上這小院子的門也窄,她一眼只看到站在台階上的侍衛,而沒瞧見對方身後還有人。

那侍衛正待應聲,蕭樾已經撥開他,款步上了台階,淡聲道:「本王倒是想先問問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來的急,直接就闖了進來,提前也沒先跟侍衛仔細打聽這院子里的狀況。

此時看見趙雯君。

趙雯君的左半邊臉上有傷,一看就是燒傷,傷勢有些嚴重,從額頭一直蔓延到臉頰,狹長的一道。

過了十多天,傷口已經結痂。

她也沒裹繃帶,傷口就那麼裸露出來,只是那邊臉上有意的剪短了一些頭髮,用劉海加以掩飾。

可是掩飾的不完全,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蕭樾看了她一眼,就大概猜到她那傷是怎麼弄的了。

不過這個女人對他而言就是個陌路人,所以他的視線冷淡,並沒有刻意盯著對方的傷口瞧。

而趙雯君也不知道是看見蕭樾太過震驚了,還是傷得久了已經習以為常,突然看見一群陌生男人堵在門前,她居然也沒有去擋傷口,只是詫異又警惕的盯著驟然出現在面前的蕭樾:「晟王殿下?」

即使以往沒有過交集,但蕭樾回京這一年多,別的場合不出現,宮裡還是經常出入的,趙雯君自然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天她出事之後,惶惶不安,陰錯陽差流落至此,而救了她的男人又一直昏迷到今日,她壓根就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和究竟是誰要害她……

現在蕭樾出現,她心裡就本能的發抖,手指用力抓著手裡的籃子,一動也不敢動。

「跟你在一起的人呢?」蕭樾的視線卻直接越過她去,看向裡面的屋子,一邊問話一邊已經快步往裡走。

趙雯君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追上去想攔,可是又不敢。

這小院是她租來的,很小的一個院子,三間半舊的屋子,一眼就能看個遍。

眼見著蕭樾徑直朝正屋走去,趙雯君驚慌失措,終於鼓足了勇氣快走兩步搶過去張開雙臂擋在了門口,一邊強壓下心裡的恐懼一邊顫聲道:「王爺要做什麼?」

對上蕭樾冰冷的視線,她突然後怕,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敢跳上前來擋他……

正在窘迫遲疑間,燕北也跟上前來,解釋:「屋子裡的是我們王府的侍衛。」

趙雯君將信將疑,又再遲疑了一下,但再轉念一想——

不管這人的話是真是家,蕭樾今天就是要進去,或者就是要對他們不利,她根本就攔不住。

既然是徒勞,她才咬了下嘴唇往旁邊退開了。

燕北上前開了門。

蕭樾舉步往裡走。

這屋子依然很小,環視一圈就一切瞭然。

窗戶開了一條縫隙透氣,裡面的床榻上,半舊的薄被底下平躺著一個人。

屋子狹小光線暗,但好在蕭樾主僕都是習武之人,目力了得。

「是蔣芳。」燕北一眼認出來。

蕭樾三兩步走到床前。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蔣芳如果只是睡著的話,以他的機警也早就醒了,可是此刻他仍是雙目緊閉在昏睡,也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怎的,他的臉色清白,臉頰也消瘦不少,完全不是一個健康人的樣子。

這屋子實在太小,蕭樾主僕加上趙雯君三個人站著就已經顯得空間擁擠。

「讓屬下先診個脈。」燕北擠到裡邊,彎身坐到床沿上去給蔣芳診脈。

趙雯君雖然懼怕蕭樾身上的氣勢,也還是大著膽子跟著也挪到了床邊。

蕭樾側目問她:「這些天他一直沒醒?」

蔣芳但凡是有意識,也不可能這些天都不設法跟他聯繫。

「嗯!」趙雯君點點頭,雖然心裡仍然有個一團困擾,也還是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蔣芳憂慮道:「大夫說他受了內傷,又加上砸傷了頭……說淤血不散,人醒不過來。」

她一個養尊處優的伯爵府大小姐,這輩子沒應付過這樣的事。

那天險些葬身火海,已經嚇沒了半條命,僥倖撿回一條命來,又守著個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活死人呆著了十多天……

現在回頭想想,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熬過來的。

本來習以為常,倒也還好,此刻說起來,就不由的哽咽著紅了眼眶。

燕北給蔣芳大致的診脈之後又掀開被子解開他的裡衣查看具體的傷勢,他一時半刻下不了定論,蕭樾就又轉頭問趙雯君:「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僥倖逃生,你們為什麼沒有回京?你知不知道,那天長寧伯府在火場里找到了穿著你衣服的女子礁石,胤京之內已經辦過喪事了。」

他話是這麼問的,但心裡已經對整件事大概有了個論斷——

趙雯君的閨房裡出現了一具女屍,可趙家的莊子上一個人也沒少,顯然那不是誤打誤撞闖入火場的趙家婢女。再加上看趙雯君這個樣子出現在這,再說她當時是一心求死,也牽強了……綜合這些判斷,那天在門縫裡看見她縱火自焚的婢女沒準也是受了別人障眼法的蒙蔽,應該是有人為了造成趙雯君引火自焚的假象,故意穿了她的衣服在屋子裡放火,好撇除了她是被謀殺的嫌疑。

趙雯君回憶起那天的事,神情之間就又見慌亂。

她使勁的揪著手指想要讓自己冷靜,可是還沒冷靜下來,院子里就傳來爭執聲。

有個婦人的嗓門很大:「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在郭娘子院里做什麼?」

蕭樾御下嚴苛,院子里裡外站著七八個侍衛,但因為闖進門來的只是的尋常百姓,他們也不好強行推攮阻攔。

那胖夫人圍著個蹭滿了油污又漸了雞血的圍裙,手裡攢著半隻生雞,一邊往裡走一邊好奇的盯著院子里這些看著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僕從的人挨個打量。

屋子裡的幾個人循聲看去。

那院子就那麼大點地方,那婦人說著話已經到了屋子外頭。

趙雯君看了蕭樾一眼,知道這些市井小民都不懂規矩,看見個生人還容易咋呼,唯恐衝撞,就連忙三兩步迎了出去:「楊嫂子來了……我本來是要去喊你一道兒買菜去的,可是不湊巧家裡來了客人……」

她巧妙的將那黑胖的婦人堵在了房門外頭,說話居然親和力十足,沒有半點官眷人家小姐的架子了。

「我等著沒見你出來,還當是你男人有不妥呢……」楊嫂子道,一邊說著,還是一邊難掩好奇,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打量著院子里的人不夠,還伸著脖子想往屋裡看,「你家來客人了?親戚還是朋友啊?以前沒你說……你家還有這麼體面的親戚,外面好幾匹大馬呢……」

趙雯君當時受了驚嚇,草木皆兵,唯恐被想要害她的人找到,長寧伯夫人姓郭,她到了這個鎮子上就謊稱自家是姓郭的,又因為蔣芳受了傷,得持續不斷的尋醫問葯,為了掩飾身份不惹人注意,她乾脆就做了婦人打扮,對外就說兩人是夫妻,原是住在外城鄉下的,因為家裡失火,家裡燒沒了,兩人又傷了,就進城來找大夫給男人看病的……

這套說辭跟她二人的現狀對的上,再加上小地方,鄰里們也都樸實,住了這十多天,倒是沒人懷疑,反而是街坊住著,附近的楊嫂子這些年看她一個小媳婦又不太會做事兒,還時常幫她。

這麼一來二去的,倒是很快把附近幾家鄰里都混熟了。

趙雯君很有些尷尬,臉上還要盡量的扯出笑容來,含糊道:「是……是我夫君的遠親,他們住在北方,剛好這陣子來這邊做生意,找去我家知道房子燒了,所以……就來尋我們了。」

以前對著這些人撒謊都還好,現在這滿院子都是知道她底細的。

趙雯君以前雖然要強,但也最要面子,這時候當著蕭樾主僕的面扯謊,臉上尷尬的幾乎就要羞憤滴血了。

看是那楊嫂子就一門心思的看熱鬧,根本沒注意她的神情,聞言就高興道:「那好啊,有人幫忙,你們也好再找別的名醫給郭兄弟看看,沒準能早些治好呢。」

「是啊!」趙雯君含糊著應付她一兩句,「那個……我家裡有客,地方又不寬敞,就不留嫂子了,咱們改天再說話吧?」

「好好好,你們沒事就好,那我就先回了。」楊嫂子看夠了熱鬧,本以為這是對落難的小夫妻,不曾想他們居然有這麼富貴的親戚,她還急著去找鄰里說道,轉身就笑眯眯的往外走,走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就一拍大腿又三兩步跑回來把手裡抓著的半隻生雞塞到了趙雯君手裡,「家裡宰了只雞,這半隻你給郭兄弟燉湯補一補。」

知道她不太會做飯,又囑咐:「加點鹽和蔥姜,和水燉就行了。」

說完往外走。

趙雯君手裡攥著半隻雞,要放在以前,這樣的生肉她看一眼都噁心,這時候居然也沒有半點不適,反應古來就連忙追上去兩步從荷包里摸出一把銅錢塞給那楊嫂子。

楊嫂子推攮了兩下,拗不過就將銅錢收了,樂呵呵的走了。

趙雯君狠狠的鬆了口氣,轉身想回正屋,一低頭又看見手裡攥著的生雞就轉身進了右邊的廚房,把雞扔盆里又洗了手。

重新回到屋子裡的時候,燕北已經給蔣芳查看完畢,正在給蕭樾回話:「他背心中了一掌,震傷了部分心脈血管,但是這個傷不是很嚴重,這陣子調養之下已經在復原了,問題是腦後手受重擊,傷口也沒大礙了,可是積了淤血在血管里,得把他帶回去繼續行針治療,等血塊散了人才能醒。」

他方才檢查的時候看過,蔣芳身上幾個穴道處都有針孔,應該是這段時間已經有人在給她施針診治了。

他抬頭看向剛好進門的趙雯君。

趙雯君道:「這城裡有家醫館,大夫每三天過來一次,但是他說這我……這位大哥的傷勢重,他也沒把握能不能救的醒。」

她只是好強任性了一點,實際上心腸還算好的。

其實如果她丟下蔣芳,自己也不是沒有可能回到京城去的,可是想著蔣芳是為了救她從弄成這樣的,心裡也過意不去,不想把人就這麼扔下。

「叫人去弄輛馬車來,帶他們回京。」蕭樾命令。

「是!」燕北應諾,出去反覆侍衛們準備,他自己轉頭又折回了屋子裡。

這會兒大家枯坐無事,蕭樾就又問起了趙雯君當天事發的經過。

事實上,那天確實不是趙雯君要尋短見,她被送去莊子上之後的那幾天,的確是心情低落,可是回頭想想好歹是逃過一劫了,也慢慢地接受了事實,只是因為前後的處境落差太大,那幾天不太想說話和見人而已。

出事那天一早春杏說要回趟伯府,她沒多想就答應了,結果用了早飯之後沒一會兒,她正在屋子裡抄錄佛經,突然有個眼生的婢女闖了進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對方衝上來用濕帕子捂住了口鼻,那帕子上疑似泡了迷藥,隨後她就不省人事了。

後來等她重新有了意識的時候就發現屋子的門窗緊閉,屋子裡已經著起了大火,可是她身上的葯勁沒過,人被擱在內室的地上趴著,叫不出來也爬不起來,烏煙瘴氣之間她看見那個婢女拿著蠟燭遊魂一樣在屋子裡到處點火。

當時外面很多下人再喊,四處敲射門窗,後窗這邊也有人來拍過,可當時窗邊已經點燃了,窗子又從裡面插死了,下人推了兩下沒推開就被庄頭喊著去幫忙打水救火了。

她當時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那女人四處點燃了火種之後就又折回來,正要把身上的衣服脫下開再給她穿上,後窗突然被人撞開,蔣芳跳了進來。

趙雯君當時嗆得已經半死,神智都不怎麼清醒了,只隱約記得兩人交手打鬥起來。

「當時火越少越大,屋子裡的房梁和傢具全著了,我看見這人闖進來的時候其實已經不怎麼清醒了,當時他們兩個打在一起,眼見著我頭頂的房梁燒斷要砸下來……」趙雯君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蔣芳,掐著手指道,「他撇開那個兇手搶過來,我當時沒力氣,他剛把我抓起來,那兇手也追了過來,從後面拍了他一掌。也許是我們的運氣好,當時正好橫樑砸下來,他推了我一把,我撞到窗口那邊燒著的木條,臉……蹭傷了……」

一直到回憶起這件事時,她才抬手撫上了臉上的傷口,但已經沒有多少的悲戚之情了,只緩了一下語氣就又繼續道:「他們兩個卻被橫樑砸到了,那個兇手直接被壓在了橫樑中間,當時就沒能爬起來,他當時因為推了我一把,也沒能避開,被橫樑的末端撞在了頭上。當時他還沒暈,又爬起來將我從窗口扛出了火場,直接翻窗出了莊子。我迷迷糊糊的,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據說當時是一支商隊離京南下,在路邊發現了我們,因為四野不著邊,看我們還有氣,就順帶著把我們帶上了,想等到了前面的鎮子再把我們交給官府。我當時不知道是什麼人要害我,也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人在追,不敢找到官府去,就拿了我身上唯一的一隻金鐲子和一支發簪給他們,一做酬謝,又跟他們換了二十兩銀子,讓他們在這個鎮上把我倆放下了。本來想等他醒了再想辦法回去,可大夫卻說他不一定能醒,我又不敢帶他住客棧,就在這裡租了個院子。暫時沒敢叫人往京城給我父親送信也還是怕被人盯上,我想等過段時間再寫信回去會穩妥些……」

雖然不知道當時是誰要害她,但蔣芳救的她,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真相和蕭樾料想中的差不多。

燕北忖道:「蔣芳當時之所以沒有直接把趙四小姐交給莊子上的趙家人,一來可能是因為他自知自己凶多吉少,怕他一露面,到時候解釋不清,事情就要牽扯到王爺身上了,二來……」

他看了趙雯君一眼:「趙家莊子上混進了細作,有一個就難保還有第二個,貿然現身未必安全。」

所以倉促之下,他就扛著趙雯君逃出了莊子。

只是運氣差了些,沒能來得及送個信回王府。

趙雯君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突然覺得這樣的機遇很神奇——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叫什麼,可就是這個人,在她最恐懼最絕望的這十多個日夜裡,成了她的精神支柱,正因為有這個人在,哪怕他始終都是睡著的,卻給她一種信念,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硬生生給扛了過來。

蕭樾的侍衛辦事效率很高,找了城裡最大的富戶,重金買了他家最大的馬車用來安置蔣芳和趙雯君,帶著兩人往回趕。

蕭樾騎馬走在最前面,燕北回頭盯著後面的馬車看了半天,神色之間卻是一片凝重之色:「照趙四小姐的說法,就算蔣芳醒了他也未必就知道跟他交手的究竟是什麼人。而且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對方好像也沒有太用心思在尋找他們這件事上,趙四小姐送給那些商旅的首飾被帶回京城典當,既然我們能發現,如果對方也在找他們,沒理由不順著這條線索追查的。而且……我們一開始不知道那場大火里死的只是個替死鬼,但是幕後那人他派出來辦事的人沒回去復命,他必然能猜個七八分出來的,他為什麼沒有繼續追殺滅口?」

蕭樾沒有馬上接茬,又繼續打馬往前走了一段,卻是忽的冷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看來相比於一舉成事,他更在意的是能繼續掩藏他的身份,他沒有進一步的追殺趙雯君,只是謹慎起見,不想為了急功近利而漏了馬腳出來。」

「他就這麼隱了?」燕北皺眉:「這麼一來,那個姓古的的話好像也不全是胡謅,他可能真的已經走了?是準備放棄後面的計劃了嗎?」

「未必!」蕭樾道:「趙雯君屢次遭難,他如果是要刺激長寧伯府的人,那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趙雯君現在僥倖不死,也並不能掩蓋她幾乎被害喪命的事實,只是她直接死了,是被流言蜚語和穆郡王府逼死的,而現在回來了……就是被人謀害了。對長寧伯府而言,這其中差別不大。」

反正是他們家這個女兒徹底毀了,該心生怨恨還是會怨恨的。

燕北聽他這樣說,就知道他是心裡已經有了計較,再次追問:「那王爺下一步怎麼怎麼做?」

「將計就計!」蕭樾唇角揚起一抹笑,眼底眸光冰冷,「就當這個趙雯君已經死了,本王倒要看看後面究竟還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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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凰謀: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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