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玄機不慕
女鬼發出嘶啞的低吼,那妖冶的紅色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長大,而女鬼那血紅色的長指甲卻是一點點的崩斷,落到地上化為灰燼。
十指連心,怎能不痛,雖然是惡鬼,但是痛楚也是一樣的。
葉朝漓嘆了口氣,止住了彼岸花的生長,這才正眼看那已經奄奄一息的女鬼。
這樣的惡鬼,內心必定是有極深的怨念的,否則絕對不會遇人便害,完全不分青紅皂白;而觀之那長達一尺的紅指甲,若說手上沒有人命,定是不可能的。
「說吧,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在這裡作亂?」葉朝漓心知這女鬼的怨念已清,身上嗜血的因子隨著她的生命力而消逝,便再也沒有了怨力,沒有了妨礙。
不再感到痛覺,女鬼的頭猛然垂下,長長的頭髮雜亂的搭在額頭兩側,她也不說話,只是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
燭火有些暗,葉朝漓朝前走了幾步,驀然看到那女鬼的裙下的一大灘水漬,而那看不到面容的上方,正有一滴滴淚珠悄然滑落。
走得近了,葉朝漓這才發現,不是女鬼哭不出聲來,而是她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她的舌頭,被人割掉了。
只能默默無聲地掉眼淚。
怪不得那嘶吼聲如此蒼啞,葉朝漓心知問不出什麼來,便也就不再向前,而是退了幾步,坐到櫃檯邊上。
而沒想到那女鬼卻是慢慢的一點點挪了過來,對上葉朝漓疑惑不解的目光,女鬼抬起鮮血淋漓的手指了指放在案上的茶盞,費力地「支支吾吾」叫了起來。
「你要喝茶?」葉朝漓有些詫異,這百味茶是黃泉的特有之物,對於留戀人間不願歸去的鬼物有著相當強大的剋制作用。不然葉朝漓也不敢託大等這女鬼到了她的腳邊才開始行動。
女鬼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來,似解脫,又似不甘,很是複雜。
「可以,不過要收費的。」葉朝漓沉吟了片刻,想著自己以後不知會和多少的鬼物打招呼,難道每個鬼要喝都免費送嗎?
「額……額,額。」女鬼有些著急,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
葉朝漓看了半天也沒能看明白,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不行,你這玩意兒我看不懂啊。」
女鬼很是挫敗,原本低下的頭顱垂得更低了,看起來頗有些凄涼,像是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
「唉。」葉朝漓一手抵著下頜,另一隻手端起茶杯把玩著,「怎麼辦呢?」
這女鬼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樣子,葉朝漓生平最大的愛好便是喝著小茶、吃著點心,聽別人擺龍門陣了。
「啊……啊,啊。」正當葉朝漓愁眉不展的時候,女鬼突然興奮起來,雙手並用地朝著葉朝漓靠近,待得近了,便痴痴地看著葉朝漓的手腕,眼中露出渴求。
葉朝漓順著目光看過去,原來是那隻「碧海釧」,此時正穩穩噹噹的套在葉朝漓的手腕上,發出柔和的白光。
「你想要它?」
女鬼搖了搖頭。
「你覺得它很好看?」
女鬼又搖了搖頭。
「那你要怎樣?」
「啊……啊,啊」,女鬼又開始支支吾吾。
「唉,和啞巴說話真是麻煩。」葉朝漓站起身來,準備不再理會這隻可憐的女鬼,到后間去睡覺了,畢竟現在已經亥時三刻了呢,葉朝漓曾經在書上看到過,女子還是要早睡早起的好,這樣老得才不會快。
「你就乖乖在這裡呆著吧。」葉朝漓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邁開了步子。
「咦?」葉朝漓又邁了一步,「怎麼回事兒?」
轉頭看去,卻見女鬼仰起頭來眼巴巴地看著葉朝漓,素白的臉上兩行清淚滑落。
她也不說話,也不支支吾吾地叫喚,只是這樣可憐巴巴地看著葉朝漓。
而見葉朝漓稍有些遲疑,她便立馬左手撫上右手的手腕,做出一個「褪下」的動作來,然後將左手輕輕的放到地上。
「你是要我把這鐲子放到地上?」
「啊……啊,啊!」很明顯女鬼興奮起來,不住地點頭,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里盛滿了淚水。
「好吧。」葉朝漓歪著頭想了想,決定看看這女鬼到底會做什麼。
「叮」一聲,鐲子落地的聲音,葉朝漓居高臨下地看著,女鬼小心翼翼地將那鐲子撿起來,慢慢地套到她的手腕上。
「哎……」你一個女鬼戴過的鐲子,叫我怎麼戴?
還不等葉朝漓表達自己的不滿,炫目的場景突然發生了。
只見一道白光從那鐲子上突兀的發出,照亮了整間屋子,由於光芒太過耀眼,葉朝漓下意識地雙手捂眼,與此同時,大朵大朵旋轉的彼岸花憑空出現,圍繞在葉朝漓的周圍,花蕊吐露間便可驅魂奪魄。
許久之後,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姑娘,嚇著你了吧?」
葉朝漓正在昏昏欲睡,被這個聲音猛然驚醒。
彼岸花自覺地分到兩邊,葉朝漓就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雙手交疊在胸前,臉上帶笑,眉目溫柔的將她看著。
「你就是那個女鬼?」
「嚇著姑娘了,是玄機的不是。」這女鬼顯然對自己「做惡鬼」時做的事情心知肚明。
「嗨,原來你長得還真的很好看呢,怎麼成鬼就變成那副鬼樣子了?」
葉朝漓自花叢中走出,一邊走一邊頻頻點頭,「好看,好看!」
「姑娘謬讚了,紅顏枯骨,紅粉骷髏,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女子慘然地笑了聲,「謝謝姑娘能讓我再做一回人。」
這話甚是沒有道理,但葉朝漓卻是知曉這位名叫玄機的姑娘的意思。
人不是野獸,也不是惡鬼,是能辨善惡、能主宰自己生命的存在,而不是被怨憤所控制,從而害人害已。
「那你還想喝茶嗎?」葉朝漓舉了舉手中的茶壺,「茶還未涼,你的心恐怕已經冷了吧。」
「心冷不冷有什麼所謂呢?」玄機婷婷裊裊地走過來坐下,「方才飲這茶,猶如是又將這荒誕人生再度過了一遍,雖是凄慘,但是竟然仍有幾分懷念。」
她自己倒上一杯茶,小小地啄上一口,轉頭輕輕問道:「姑娘可願意聽我說上一說?」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