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六章 難全十美
晶瑩剔透的泡泡愈來愈多，在霞光下反射著七彩的光彩，教人覺得一場七彩的幻夢，夢中一切都會好起來。
在這樣的希冀下，一道身影慢慢從水中冒了出來。
黑的發，紅的衣，如玉的面龐，撲閃的眼睛……顧九卿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那個涌到唇邊的名字突然哽在胸口，怎麼也喚不出來，兀自紅了眼睛。
不由自主地屏息靜候，如出水芙蓉一般的人兒終於是全須全尾地站在海面上。
微風輕動，那長長的睫毛上不知沾上的海水還是美人兒的淚珠，微微一顫，那水珠便隨著面龐滑落，悄然落到地上化作一小塊兒水漬，而後美人兒手腕輕抬拭淚，整個人便活了過來。
「阿漓……」顧不得許多，失而復得的驚喜齊齊湧上心頭，顧九卿像一陣清風一般掠過，落到葉朝漓的身邊，握著葉朝漓的手，甚至整個人都還在輕輕顫抖，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阿漓……」似乎他的辭彙中便只剩下這兩個字了，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將其他的萬千言語盡數都壓了下去。
那烏黑的發在風中輕揚，有幾縷調皮地落到葉朝漓的眉眼間，顧九卿沒能看到葉朝漓眸中的歡喜、悲痛、還有幾分愧疚的不知所措。
「顧九卿……」終於，在顧九卿不厭其煩的呼喚下，葉朝漓張開了唇，接下來的話卻教眾人都愣住了。
「落落姐姐沒了。」
顧九卿絮絮叨叨的呼喚戛然而止，愕然抬頭，才發現那如蝶翼一般的睫毛上，墜墜欲落的果然是淚珠。
「姐姐怎麼這麼傻呢？」葉朝漓的手腕用勁兒，捏得顧九卿的手幾乎麻木，「方才在海底，姐姐說，我們永遠都是姐妹的……」
在葉朝漓的話音落下時，便見一朵桃花從她的鬢角落下。
風中傳來一陣嬉鬧和輕笑，那桃花繞著葉朝漓歡樂地轉了半晌，最後落到葉朝漓的眉眼間，親昵地貼了上去，似乎是在親吻一般。
葉朝漓怔怔抬手，那桃花跳到手心中，轉瞬間竟是化作了粉末。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她的葉落姐姐一生的歡愉大概都存在於幼時的金陵城吧，而後來便是一生的苦難和等待。
「阿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自己的小丫頭，顧九卿有些無措地又喚了一聲，滿是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發梢。
而就在這一剎那，葉朝漓藏在懷中的紫電和雷錐「叮」的一聲落到地上，葉朝漓無措地低頭看去，眨了眨眼，突然無聲地咧了咧嘴。
「紫電，雷錐……到底還是留不住姐姐的性命。」
那樣浩浩蕩蕩的玄雷紫電落下，葉朝漓抬手便將紫電和雷錐擲了出去，卻只能擋住一般的玄雷紫電。而另一半，便是葉朝漓以神魂俱滅的代價湮滅的。
葉朝漓久久沒有出來，便是在海底尋找葉落零碎的靈魂碎片，哪怕是只有一小片呢，好歹留一個念想吧……
可是最終，零零碎碎的靈魂碎片全是鏡中花，水中月……看不見摸不著，全是幻夢。
葉朝漓覺得自己應該笑的，除了她的葉落姐姐替她承受了這代價以外，一切都是好好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幻想那般進行的，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代價，卻讓她怎麼也笑不出來。
「丫頭，這都是個人自己的選擇。」青冥搖搖頭，「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和選擇，落落……」
葉朝漓抬眸朝青冥看去，眼淚簌簌往下落著，張嘴便哽咽住了，「閻王大大……」
似乎終於找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葉朝漓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惹得一旁的顧九卿趕緊手忙腳亂地抱住了她。
而就在此時，身後一陣寒涼的陰風突然刺骨，陰測測地直鑽背心。
「小心！」驚呼聲在不遠處響起，葉朝漓下意識地抬頭，下一刻心口便是一痛。
緩緩低頭看去，短刃的刀尖微微在心口處露了個頭，滴落的鮮血隨著刀尖落到腳尖。
葉朝漓突然就恍惚起來，耳邊似乎有大喊大叫的聲音，遠遠近近，恍恍惚惚，她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一把刀刃，從葉朝漓的背後穿過，明晃晃地穿透，刀尖抵到顧九卿的胸口。
就像是猛然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失而復得的喜悅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命運又給了他迎頭一擊。
「阿……阿漓……」他看著葉朝漓不受控制地朝著自己靠過來，看清了她身後站著的，滿臉猙獰的雲涼……
毫無章法的一掌拍在雲涼的胸口上，他像是一顆炮彈一般重重砸在地上，一大口血猛然噴出，可是他卻是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葉朝漓，你憑什麼活著？」他就像是瘋了一般，大笑著在地上打了個滾，手腳並用地爬到石頭邊靠著，冷眼看著眾人或悲痛或驚愕的表情。
「我哥哥死的時候，漫天的大雨，零落的山茶，沒有一個人為他的離去而難過，也沒有一個人會為了他討一個公道……」
「我的命賤，可是我哥哥那樣好的一個人，憑什麼就不能好好活著，憑什麼要為了你豁出性命？」
「葉朝漓，你下去陪我哥哥吧，我也去，這樣他一定很開心，很開心的……」
雲涼的眼睛睜著，頭歪著，在這大吼之後便再無動靜了。
然而這大吼大叫葉朝漓終究是聽不到了，她的耳邊縈繞的全是顧九卿一聲比一聲更加凄楚的呼喚聲。
「阿漓……」
「阿漓……」
「阿漓……」
葉朝漓恍惚間記起，顧九卿好久都沒有好好的笑一回了……就像當初那樣，傾城一笑，顛倒眾生。
「顧九卿……」葉朝漓睜開眼睛，突然勾了勾唇，「笑一笑，好不好？」
是了，到最後，她希望看到的他的笑啊……
顧九卿的淚砸在她的臉上，砸得她生疼，可是這一次真的沒有辦法再活過來了，她將所有的籌碼都用來與天鬥了，這一次真的沒辦法了……
笑一下，好不好？
最後的視線中，是顧九卿似哭又似笑，像一隻醜醜的小花貓一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