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八章 紫氣東來，鳳凰于飛（1）
紫槿初見到白澤的時候，白澤坐在一個泥坑中，渾身髒兮兮的一個小破孩兒，卻是一點也不怕生，也不怕人，見到「橫眉冷對千夫指」的自己時，甚至咧嘴笑了起來。
然後，那一雙髒兮兮的爪子便落到了自己的衣擺上……
「放肆！」紫槿一頓，眉目間迅速集聚起一層薄薄的怒氣，「你幹什麼？！」
彼時紫槿也不過是一個半大少年，從小天賦異稟的他，一直高高在上，若不是夜觀天象發現此處有聖光乍現，他就算是在九霄雲殿中靜靜發獃，也絕對不可能跑到這個荒蕪的地方來。
白澤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亮晶晶的眼眸怯生生地望著紫槿，但是手中又用力了幾分，紫槿一個不查，差點一頭栽倒在白澤的身上。
「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紫槿冷著臉點點頭，想了想又說道：「不是回家，那是我的家。」
「那我不去。」白澤濕漉漉的眼睛瞬間垂下，輕輕地哼了一聲，放開紫槿的衣擺站了起來，而後又似乎不甘心一般，將自己的雙手在紫槿的衣袍上用力擦了擦，轉身就欲離開。
「哎……」紫槿有幾分呆愣，摸不透眼前這個小破孩兒的心思，「你現在要去哪裡？」
「回家！」白澤轉頭，惡狠狠地瞪了紫槿一眼。
紫槿「哦」了一聲，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白澤暗恨，咬了咬牙，「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我來接你去神界，你天賦異稟，將來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的。」
「神界是個什麼地方？」顯然，「神界」這兩個字引起了白澤注意，「裡面有很多像你這樣好看的小哥哥嗎？」
紫槿的白皙的臉突然一紅，這樣明目張胆的誇讚，叫他心底生出莫名其妙的歡喜來，以至於耳垂上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緋紅。
「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紫槿點了點頭，又補充道：「大概都是這麼好看的吧。」
其實紫槿覺著神界那些人都沒有自己長得好看，不是奇形怪狀，就是飛禽走獸，何談什麼長得好看？
可為何自己要這樣說，他也弄不太明白。
「這樣啊，那我和你回家吧。」白澤一手點著自己的下巴，另一隻手撓了撓頭，似乎特別艱難地做出了這個決定，然後張開了雙手。
紫槿：嗯？
白澤：「抱我呀，笨蛋，你難道要讓我一個小孩子自己飛上天去不成？」
一個白眼丟給紫槿，紫槿張張嘴就想拒絕，卻見白澤的臉色迅速一變，就欲轉身離去，他便只能捏著鼻子妥協了，象徵性地微微張開雙臂，白澤便歡喜地撞到他的懷中。
「沒想到你還挺不錯的哈，我叫白澤，你呢？」白澤毫不避諱地勾著紫槿的脖子，大眼睛中全是笑意，眉眼彎彎地看著紫槿。
「紫槿。」
紫槿只覺得自己渾身一僵，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憐湧上心頭，「以後你同我一起住在九霄雲殿吧，方便我教你。」
「好呀。」
紫槿獨自坐在冷冷清清的九霄雲殿中，想起了他與白澤的第一次相遇。誰又能想得到，當初那樣一個肆意不羈的小孩兒，長大之後竟然那樣溫潤如玉，招蜂引蝶呢？
誰又能想得到，當初那個清冷絕倫的少年郎，長大之後卻是那樣嚴正端雅，束手束腳呢？
紫槿的眼眸中浮現出一層傷痛，看著那一壺桃花釀，自顧自飲下一杯，眼眸中便有滾滾的淚珠落下，滑入酒杯中，一同飲盡。
在那之後的日子中，白澤與紫槿同吃同住，小破孩兒雖然放肆，但是天資的確是過人，一樣東西只需要講一次，他便能舉一反三；到後來，甚至只需要將每日的功課放到白澤的床頭，他醒來之後隨意翻閱，便可以一日千里。
「白澤，如今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你可以自己開仙府了。」那一日紫槿看著面前挺拔玉立的少年郎，如是說道。
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心中會有一些淡淡的失落感。
眼前的少年，意氣風發，丰神俊朗，不管怎麼看都與當初那個在泥地中玩泥巴的小孩子不一樣了。他同自己想象的別無二致，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樣，成為了一個芝蘭玉樹一般的帝君。
「你要我走？」已經與紫槿一般高的白澤眉尖一挑，毫無徵兆地笑了起來，抬手便扯住了紫槿的前襟，順勢上前一步，與紫槿僅僅一寸之遙。
呼吸交錯，白澤微微歪頭，深深地望進紫槿的眸中，「哥哥。你要趕我走嗎？」
如羸弱的小獸的嗚咽聲一般的輕聲詢問，紫槿被「哥哥」這兩個字砸得呼吸一滯，倉皇推開白澤，厲聲喝道：「自然，你已經長大，自然不能同以前一樣。」
像是要說與白澤聽，又像是要說與自己聽。
「過幾天，我們便會到天涯海角處與天道成契，白澤你要好好準備……」
「好，我知道了。」不等紫槿說完，白澤便打斷了紫槿的自言自語，退後一步，勾唇一笑，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有幾分凌亂的衣袍。
「哥哥的話，我自然都是會遵循的。不過哥哥，我以後還能到九霄雲殿找你玩嗎？」
亮晶晶的眸子望向紫槿，紫槿不自覺咽了口唾沫，「自然可以……」
「那我還能再九霄雲殿留宿嗎，你知道的，我怕打雷……」
紫槿的拒絕便在這後半句中咽進了肚子里，眼眸中出現了白澤熟悉的愛憐之色。
「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的，白澤。」
白澤便笑開了花，沖著紫槿揮揮手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了。
然而紫槿藏在袖中的手卻已經深深掐進了自己的肉裡面，張開之時已經有好幾個深深的月牙印了。
紫槿獨自愣愣地看著那手心，佇立良久。
「我這是怎麼了？」
揮之不去的紛亂縈繞在紫槿的心頭，他下意識往白澤離去的方向看去，卻只能望到幾片彩雲慢騰騰地在天際飄蕩。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