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番外1
顧蕊也不知道她進宮多久了,和陸凌風約定的一個時辰有沒有到?
反正自打聽到他的聲音,她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算踏踏實實地落了下去。
「原來是輔國大將軍到了,」太後面色變了變,一瞬間又恢復如常,淡定地坐在飯桌前,笑吟吟看著越走越近的陸凌風,「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輔國大將軍好長的腿,正趕上熱乎乎的野雞崽子湯了。」
「那就多謝太後娘娘抬愛了。」陸凌風皮笑肉不笑地走近,附身行了一禮,才道,「只是不巧得很,臣還有些軍務要處置,就不陪太后了。」
顯然不給太後面子!
太后臉上下不來,不由陰沉下來,「輔國大將軍倒是好大的架子,哀家這可是精心準備的野雞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啦。
言下之意,顧蕊和陸凌風都聽明白了:那就是別給臉不要臉,否則就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顧蕊不免有些沒底,若真的和太后扛上,陸凌風能占幾分勝算?再者,若真的扛上,那就是你死我活了,就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殺戮,將來,這謀逆的罪名怕要永生相伴了。
陸凌風,將何去何從?他們夫妻兩個會不會被那些歷史學家們秉筆直書?
她的顧慮太多,當即只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撲通撲通亂跳。
誰知陸凌風卻滿不在乎地嗤笑一聲,「這野雞湯,也不算什麼珍饈佳肴,本將軍夫人若是想喝,本將軍日日給她打也使得。」
一句話,讓顧蕊和太后雙雙變了臉色。
顧蕊想的是,陸凌風說得這麼輕鬆,明顯沒把太後放在眼裡,難道他有什麼應對之策了?
而太后卻是氣得面色鐵青,胸脯起伏不定,一雙白皙纖細的手死死地摳著桌沿,手背上的青筋都跳起來。
陸凌風卻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把攬過顧蕊,「走吧,家裡沒人主事,這會子怕是亂套了吧?」
顧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被她一路拉出太后的寢宮,心裡高懸著,也不知道惹怒太后的後果會如何。
直到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她才敢問陸凌風一句,「你沒瞧著太后氣得臉色都變了?她要是報復你的話,你怎麼辦?」
「那也要看她有本事報復!」陸凌風渾不在意,大手插在顧蕊濃密的黑髮里梳理著,反而關心起顧蕊,「她欺負你了嗎?」
顧蕊靠在他懷裡,微微搖頭,「也算不上欺負吧,就是讓我等了半個多時辰,之後讓我陪她吃了一頓飯……」
能和太後娘娘同桌用膳,對於大臣的夫人來說,可是至上的榮光啊。
這能算欺負嗎?
顧蕊覺得不是。
可陸凌風不這麼想,他急得在顧蕊臉上左右看,問道,「你都吃了什麼?有沒有覺得不適?」
「目前沒什麼感覺,」顧蕊微怔,旋即又道,「我都是等太后吃過之後才吃的,憑經驗來講,應該沒有下毒……」
陸凌風甚是狐疑,太後會這麼好心?巴巴地把顧蕊叫進宮裡,為的就是管她一頓飯?還是她久居深宮悶得慌,想找個人消遣?
女人心,海底針,他不覺得太後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夫妻二人。
想至此,他立即對著車外喊了一聲「來人!」
顧蕊聽出他語調不對,駭了一跳,趕緊坐正身子,怔怔地看著他。
陸凌風知道自己嚇著顧蕊了,忙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安慰道,「沒事,我也是以防萬一。」
暗衛頭子甲悄沒聲息地過來,像是一個幽靈,「屬下在。」
「你去西郊大營,告訴三爺,讓他把牧雲城控制起來……」
「是,屬下遵命!」暗衛甲答應著去了。
顧蕊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來,「牧雲城,是誰?」
「太后的娘家兄弟,」陸凌風唇角幾不可見地扯了扯,冷哼道,「我們已經和太后撕破臉了,太后定不會放過我們的,與其讓她先發制人,還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
顧蕊聽后默默無語,自古以來,富貴險中求。陸凌風如今功高震主,太后遲早都會容不下他,若不提早準備,只能落得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下場!
沒想到她竟然也被捲入到波譎雲詭的朝廷爭鬥中,不過這也是在所難免的,既來之則安之吧。
渾身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之後,顧蕊又往陸凌風懷裡鑽了鑽,想汲取更多的熱量。
也不知道為何,今日她覺得分外寒冷,身上的紫貂大氅都擋不住從內散發出來的刺骨的寒!
今日因為從宮中出來,天色就不早了,所以他們並沒有去城外的別院,而是回了輔國大將軍府。
下了車,顧蕊只覺得雙腿酸軟,渾身發抖,幾乎站不穩。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只得強撐著,被陸凌風扶著一步一步往府內走去,沒敢說身有不適,生怕陸凌風緊張過度。
宮內,太后的寢宮,碎了一地的碗茬子,幾個小宮女正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著。
太后兩手搭在羅漢床沿上,臉色紅里泛青,皺著眉頭抿著嘴,面相有些猙獰。
身後站著她最信任的老太監,正輕柔地給她捏著太陽穴。
而在她的腳下,則跪著一個兩鬢蒼蒼的老頭,佝僂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你說,那方子管用么?」良久,太后陰沉沉地開了口,卻是問那個老頭的。
那老頭像是被雷擊了一樣,渾身輕顫了下,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回稟,「娘娘,那方子是老臣早年間從西域得的秘方,中原還無人能解……」
「如此,甚好!」太后一雙鳳目死死地盯著腳下那個頭觸著青磚的老頭,聲音透骨寒,「不過你記著,她要是死不了,你可就別活了。」
「是是,老臣明白。」那老頭磕頭如搗蒜,「娘娘放心,這東西無色無味,人用了之後也不會立即就死,只是一天天倦怠乏力,外頭看不出什麼來的。」
「如此,甚好!」太后陰沉的面容在明明滅滅的燭光中,像是跳動的怪獸,陰森可怖,「她死了,陸凌風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誰還怕他?」
「那個丫頭,也不知道施了什麼法,竟讓大將軍痴迷如斯,真是可惜了我那兩個花容月貌的孫女,竟一個也沒能入得了大將軍的眼!」
老頭長長嘆息一聲,又把頭垂下去。
顧蕊自打從宮裡回府之後,身子一日懶似一日,頭幾日還能勉強掙扎著起身走兩圈,可十來日後,竟然連起身的勁兒都沒有,身上就跟被人抽去骨頭一般,軟綿綿的提不起一點力氣。
她替自己把脈之後,也沒鬧出個所以然。
陸凌風這些日子見天忙著整治軍中事務,暗暗做著準備,也不能在家裡日日陪她,顧蕊知道眼下局勢緊張,自己這個樣子也算不上什麼大病,就不肯煩他,特意叮囑了小桃,不準告訴陸凌風。
直到一個月之後,她渾身軟得連坐都坐不起來,面色蠟黃,整個人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小桃才覺得自家主子很不正常,忙忙地找著暮煙,讓他把七八日都沒回府的陸凌風叫回來。
陸凌風和陸老三兩個把軍中太后安插的人手肅清地差不多了,一聽說這事兒,當即上馬就出了營門,發瘋般往家裡跑,一直騎著馬衝到了後院顧蕊的正房門口,方才跳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往裡頭沖。
顧蕊正躺在臨窗的大炕上,雙目緊閉,沉沉睡著,除了面色發黃憔悴些,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大將軍……」小桃正淌眼抹淚,聽見腳步聲,抬頭見是陸凌風進來,當即就哇地大哭起來。
陸凌風把手一豎,走到炕前,俯身看了看,道,「你先別哭,告訴我夫人這是怎麼了?」
「夫人這些日子身上一直發懶,先前還以為懷了身子才這樣的,可後來竟越發連坐著的力氣都沒了。」
小桃嗚嗚咽咽道著,又急又怕。
「為何不早告訴我?」陸凌風轉頭盯著小桃,眼神刀子般寸寸凌遲。
小桃嚇得身子瑟縮了一下,這才磕磕巴巴解釋,「是,是夫人攔著不讓,怕,怕擾了大將軍分心……」
陸凌風氣得一拳頭砸在炕沿上,心疼加上焦慮,讓他禁不住抱怨了兩句,「小蕊,你真傻,我該拿你怎麼辦?」
他探手覆上顧蕊的額頭,沒有發燒,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心想:顧蕊醫術高明,若是尋常癥候,怎麼會察覺不出?看來這病不簡單!
他立即叫來四個暗衛,吩咐,「拿著我的名帖,快馬去請智源大師來。」
智源大師和他乃是莫逆之交,早年間在外雲遊,被他無意中救了一命。他醫術非凡,只不過深藏不露,平日里喜歡雲遊四方,施恩救人。
自打宮中發生了太后仗勢欺人的事,陸凌風就已經著手謀劃了,就派人把智源大師接回京中,此刻就歇在他京郊的別院里。
與此同時,他又叫暮煙去請太醫院的醫正楊太醫。
半個時辰后,楊太醫就被人架著進了院子,一路腳不沾地。
他氣喘吁吁地進了屋,剛要行禮,就被陸凌風打斷,「免了,進來看病。」
楊太醫這才戰戰兢兢跨進裡屋,就看到坐在炕沿上一臉陰冷的陸凌風。
「是……夫人病了?」楊太醫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一眼陸凌風身後躺著的人,卻被那泛黃的臉色給嚇了一跳。
「夫人怎麼病得這樣?」印象中,大將軍夫人醫術高明,曾經治好了皇上的遺尿,這可是他一直未能攻克的疑難雜症啊。
究竟什麼樣的病,能讓一個醫術高超的人無所察覺?
楊太醫陷入深深沉思,愣了愣,才在陸凌風餓狼般的眼神瞪視下,上前診脈。
脈象緩慢無力,卻不是什麼大病。
左右手腕都診了一遍,楊太醫也沒確定到底是什麼病。
「回,回大將軍的話,是,是我無能,沒能診出夫人的病症。」咬咬牙,楊太醫還是說了實話。
一瞬間,陸凌風的眸子就紅了,他死死地盯著楊太醫,凌冽如刀般的眼神在他面上一寸一寸地剮過,好像要把他的麵皮給剮掉一般,嚇得楊太醫兩股戰戰,大氣兒都不敢出。
在這死寂的瞪視下,連小桃都受不了,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良久,陸凌風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無力地擺擺手,示意楊太醫下去。
楊太醫像是如蒙大赦撿了一條命一樣鬆了一口氣,卻又慚愧萬分,「都是老臣醫術不精……」
陸凌風自嘲一笑,搖搖頭,連顧蕊都沒有察覺出自己得了什麼病,又怎能怪得了楊太醫?
他的夫人,可是比楊太醫醫術都要高明啊。
楊太醫走了之後,他把小桃打發出去,一個人默默躺在顧蕊身邊,拉開顧蕊身上的被子,雙手從她腰下穿過去,輕輕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淚如雨下:「小蕊,你千萬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了……」
「大將軍,智源大師到了。」悲傷間,陸凌風聽得外面暗衛的稟報聲,立馬打起精神,擦乾眼角的淚,翻身坐起來,又替顧蕊掖了掖被角。
智源大師鬚髮皆白卻滿面紅光,步履輕快,身姿矯健,讓人絲毫看不出他的年紀,乍然一見,就生出感嘆:真是童顏鶴髮啊。
「大師……」一見智源大師,陸凌風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樣,忙迎上前,一揖到底。
「大將軍快請起,」智源大師來的路上已經聽暗衛們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這會子也不耽擱,道,「阿彌陀佛,讓老衲瞧瞧夫人!」
陸凌風連忙讓開,讓智源大師過去。
智源大師摸過脈象之後,面色也變得深沉起來,捋著花白的鬍子陷入凝思。
陸凌風一顆心沉了又沉,面色現出悲戚。若智源大師都沒有辦法,那顧蕊真的命不保了。
他訥訥開口,「大師,內人的病……」
「倒是有救,」智源大師忽然開口恰便似陽春三月的風,吹拂著陸凌風渾身上下,讓他每一個毛孔都熨貼無比。
「啊?啊,真的嗎?大師?」他像是一個驚喜過度的孩子,面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語無倫次地只知道咧著嘴笑。
智源大師也是頭一次見他如此失態,忍俊不禁,又暗想:看來這位大將軍夫人真是大將軍心坎上的人了。
他點點頭,微笑地看著陸凌風,「這不是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了?」陸凌風雙眉一豎,恢復了之前的狠戾。智源大師這麼說,他心裡就有數了。
聽小桃說,顧蕊應該是進宮回來之後沒幾日就這樣了,難不成真的是太後下的毒手?只是這究竟是什麼毒,能神秘到連顧蕊都沒有察覺出來?
他疑惑地看向智源大師,聽他解釋,「早年間,老衲曾到過西域,見識過此等癥狀,正是中了一種叫狐荒草的毒。這種草,只產於西域,是以中原的大夫鮮少有人知曉……」
這也就是堂堂太醫院醫正竟然也不識得這種毒的緣故了。
「那該如何解?」眼下還不是跟太后算總賬的時候,陸凌風著急想讓顧蕊早些好起來。
「地漿水即可。」智源大師誦了一聲佛號,看著陸凌風。
「就是用山上的黃土澄凈之後得來的水?」這東西他可一點兒都不陌生,當初正是顧蕊用這種水解了他的毒,後來又曾治過瘟病,沒想到此時用在顧蕊身上了。
「正是,原來大將軍也知曉?」智源大師甚是驚訝,沒想到這個獨門秘籍竟然連陸凌風這個領兵大將都知道。
如此一來,他是不是連製作方法都不用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