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恐怖(一更)
只拉著一個昏黃燈泡的空屋裡,凳子忽然被人一腳踹倒,碎裂的布條也隨之飄落在地上。
男人沒了奈心給自己包紮,也不再包紮,他幾步躥到江男面前,皮鞋一腳就蹬在了江男的臉上。
江男蜷縮身體靠在暖氣上,只這一腳就讓她鼻涕眼淚橫流,整個五官像要被踹錯位了般,扭曲般的疼。
她不停掙扎,這無能為力只能被動挨打的滋味實在是忍耐不了。
她想掙脫被綁在身後的兩隻手,恨的想連同暖氣片一起拽掉,兩隻手腕已經青紫一片,左手腕更是腫了起來。
大概是江男要掙脫的想法又刺激到了綁匪。
江男越是急切,男人越是生氣,又是連續的幾腳踹了過去,踹在了江男的肩膀上,胸口上,後背上。
踹的江男連續發出悶哼聲,嗓子眼裡也有一股腥甜要湧出。
男子蹲下身,一把抓過江男的頭髮,迫使江男和他對視。
他臉上的血跡已經處理乾淨了,也不再戴黑色毛線圍巾了,江男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她眼裡滿是恐懼,卻發現這是一位長的還不錯的大叔。
男子的眼裡忽然流露出有悲傷和几絲抱歉,他問江男:「疼吧,我打疼你了?你臉上都讓我踢青了,鼻樑骨有沒有碎掉啊?」
江男眼神閃爍,胳膊上的寒毛豎了起來。
男人回之一笑,又湊近江男的耳邊用氣息說:「別怕,我不會再打你了。可是、可是你為什麼不能老實點兒,為什麼你們都不能老實點兒。」
又用商哄的語氣喃喃道:「你老實點兒好不好?」
對話間,江男的頭髮始終被抓著。
她被抓的頭皮疼,感覺男人只要再使點勁,頭皮就能被拽掉一塊,她在他的兩隻手裡,忍著疼痛點了點頭。
男人笑了,像獎勵江男似的,不僅鬆開了頭髮,還用手輕輕拍了拍江男的臉說:「對,要聽話。」
說完,男人站起身,幾大步走向角落,沒一會兒他再返身時,江男閉了下眼。
黑黝黝的獵槍正對著她的太陽穴。
「敢不聽話?」男人忽然給獵槍上栓。
江男滿眼驚恐。
「嘣!」
下一秒江男就歪在了地上。她身上沒有任何血跡,是被嚇得再也坐不住。
男人卻似乎覺得太好玩了,江男被嚇慘的樣子太取悅她了,他笑了,笑著笑著笑出了聲。
江男的頭貼在地上,看到那人笑得十分開心,心裡已然明白:這不是普通圖錢得綁匪,這是一個精神分裂者。
而似乎是驗證江男心底的猜測,男人席地而坐,看著江男的眼睛說:「她當時也是這麼看我的,像求我,像怕我,像在說,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後全都聽你的。」
說到這,好像才想起來要自我介紹,男人又用沾了些血跡的手去摸了摸江男的臉:「噢,江老闆,別來無恙。」
江男不停掙扎,試圖躲掉男人摸她臉的手。
「我是陳偉民啊,我?木雕。」
江男不再躲,愣了,立即和他對視。
男人卻笑了,笑著再次湊近,對著江男的臉用氣息說:「秦、雪、蓮。」
看到江男眼裡有瞭然,陳偉民滿意的點點頭:「你給我當的媒人,我得來告訴你一聲,我們倆過得怎麼樣了。」
屋裡靜悄悄的,男人說完這句后就沒了動靜,扭頭看外面黑漆漆的夜。
十分鐘過去了,江男歪在地上等啊等:「……」
二十分鐘過去了,男人忽然轉身又湊到江男身邊,這回臉上有了猙激動:
「所有人都躲開我,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
我是感謝你的,江老闆,我是真的感謝過你的。
因為你讓我有伴了,我也不再是一個人死在屋裡沒人知道了,終於有人每天都會和我說說話了,每天,不是只說一天。
所以我感謝你的,要不然,我不會沒再收你錢,你幫我賣木雕,你給我錢,我後來是不是不再要了?我是不是自己說的,我不再和你合作了?」
江男心想:你他媽的,你家感謝人這麼感謝啊,你個神經病!
可她不敢刺激對方,嘴被封條堵住,只能無言的點點頭。
陳偉民很高興江男點頭,點頭就是在認可他是個感恩的人。
「對,我一向這樣,答應了就要做到,做不到就不會再拿人好處,我是不是比這社會上大多數的人強?我不貪心的,我,我比那些人渣強百套。」
江男只能再次點點頭。
「所以啊,我不和你合作了,就不用再騙她了。
我想拚命對她好,賺的錢都給她花,想讓她永永遠遠在我身邊給我作伴。
我不圖她什麼,不用和我在一起的,那事兒沒意思。只要在我身邊,和我每天晚上說說話就行。
我就和她坦白了,說我身體有點問題,也會帶她去檢查的。如果她不幸也得了,我們就一起掙錢、攢錢、到老了不行撿垃圾,生病,吃藥,埋在一起,下輩子一定要早早遇上,再當夫妻。
如果她檢查后沒得,你不知道的,媒人,她當時是跪在我的面前哭著發誓說,我是個好人,我手很巧,說她一定會好好照顧我,永遠在我身邊,陪我說話,給我做飯,倒水讓我吃藥,讓我有個家,永遠不跑,要做我老了能攙扶我的那個人。
她很幸運,她沒得,她沒得也沒離開我,打那天開始對我無微不至。
江老闆,你介紹的女人真好,她說完那些,我當時心裡最感謝的就是你,怎麼能有這麼好的女人。」
江男:「……」
陳偉民突然表情突然猙獰了起來,又一把握住江男的肩搖晃道:
「可她只好了一陣,江老闆你讓她騙了,我也讓她騙了!
她幫我送木雕去廠子里,和六十七歲的老頭子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和六七十歲的老頭子在一起!
我是親耳聽到的,她和那老頭說,她有潛伏期,說那位老廠長也可能得了,要是敢不給她錢,她就要宣揚的滿世界都知道,讓那老頭和我一樣的下場,被親人懷疑得了病,眾叛親離,所有人避之不及。
我和她分享的,我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不堪,她卻拿出去說,成了她要挾別人的例子,你說她可不可笑?
不,是我可笑!
她給我戴綠帽子了,回頭卻因為她給家裡買了個冰箱,給我買了一堆營養品,在我面前哭著說,想讓我葯錢不斷沒辦法才這樣的。
我竟然原諒她了!
江老闆,你說我可不可笑?」
江男:「……」
陳偉民將頭髮抓亂,又用兩手抓了抓臉,重複抓頭抓臉,似很痛苦般繼續回憶,也再沒了剛才奈心,語速極快道:
「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又和那老頭在一起了。
如果只是威脅,不需要再在一起了,一次就夠了不是嗎?她滿口謊話,我和她爭吵,她也不再對我溫言軟語。
她變了,可她不能變的。
她要是變了,還怎麼在我身邊一直陪我啊,我為了讓她讓她一直陪我,一直不變,我?我?我要給她保鮮!」
江男頓覺毛骨悚然,嗓子眼發乾,不自覺的想要往後滾滾。
陳偉民也在這時候突然停住了話頭,發現江男躲,他感覺跪坐著往前湊了湊,似是想一定要和江男對視才能說出話來。
「我很後悔,後悔沒有把她保鮮好,江老闆,我錯了。
我怎麼能改變主意呢?我趁她睡著一砍刀下去,本來就是想砍掉她的頭放在冰箱里的呀。
這樣,江老闆,這樣我一開冰箱門,她就會看著我。
這樣她在冰箱里呆著,我回家也算是家裡有人等,家裡也算是有個媳婦在看家是吧?」
江男萬萬也沒想到,秦雪蓮已經被人殺害了,她面前的這個人,不僅是個時好時不好的精神病患者,說話絮絮叨叨的想起什麼說什麼,還是個殺人犯。
她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驚慌,抑制不住的搖頭。
「你別搖頭啊?你是在否定我嗎?你不可以否定我,你是我認識的人里,所有人里最年輕最成功的人。
我看到你開好車,我看到你住好樓,我看到你們的那個小區還有保安給守大門,我看到你念的那個學校,那麼大,那麼好,那裡的孩子們出入好像都很驕傲。
你還很有錢,很有很有錢,我只和你合作了兩個月木雕生意,你九我一,我只佔一就賺了兩萬塊,那你得賺多少?你才多大。
聽說,你還給幫忙的黎偉和八斤開了音像店。
我很後悔,江老闆,我為什麼沒和你繼續合作,要是和你繼續合作,秦雪蓮就不會去廠子送貨,就不會為錢用身體威脅六十七歲的老頭,不會給我戴綠帽子,她就不會離開我,她就會老老實實的在我身邊呆著。」
沒等江男再露出什麼表情,陳偉民忽然又失落道:
「是啊,你會否定我,覺得我是個笨蛋啊,我沒聽你的,我也沒保鮮好小蓮。
我怕她冷,我給她的腦袋用棉被包上,包了厚厚的一層,可打開冰箱門,怎麼捂都沒用,她的臉還是一臉的霜。
沒辦法,我是個感恩的人,心腸軟的人,不能總讓她凍著,只能又給她埋地窖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