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佐……你該不會也是大佐接來的吧？」

「不是，我從我……」正要說些什麼時，他打住了話語，瞥了我一眼，「我跟你說那麼多幹嘛。」

還是一樣的，難以接近。

感覺他對人的防心，似乎比我都還要來的重。這也代表了——他其實比我還要的悲觀與不安。

「喂，我們要來唱些什麼呢？」我扯開了剛剛瞬間的尷尬，率先衝進去的說。

「我哪知。」

我走到了電吉他前，插了電之後，隨意的撥了琴弦一下，那充滿了重金屬味道的電吉他，莫名的，讓我漸漸想到了一首好像很開心的弦律。

「你用電吉他幫我伴奏順便加節奏音好不好？」

「什麼是節奏音啊？」

「就……咚咚咚的那種啊。」

「那應該是貝斯音吧。」他話一說完，露出了一抹『自己怎麼會知道』的表情。

「隨便啦，速度差不多是咚咚咚這樣。」

「喔……」

「然後……」我愈說，發現那首歌的弦律愈是明顯，興奮的道，「你聽我哼一段喔，差不多伴奏音就這樣就好，燈燈燈～燈燈燈～燈～」

「噗……」

哼到一半我停了下來，愣愣的看著他，「你剛剛是不是有笑？」

「沒有啊。好了，我試試看吧。」

「你笑了吧？」

「沒有。」他斬釘截鐵的說，臉還是一樣的臭。

當那節奏輕快的弦律一開始，瞬間，我彷佛聞到了某一年夏天的味道，那些歌詞歷歷在目的出現在我的腦海，這一次，腦海沒有斷層，很清晰的記憶出現了……而夏天的味道也愈來愈明顯。

夢ならば覚めないで夢ならば覚めないで

あなたと過ごした時永遠の星となる

ほらあなたにとって大事な人ほどすぐそばにいるの

ただあなたにだけ屆いて欲しい響け戀の歌

ほらほらほら響け戀の歌

(MONGOL800/小さな戀のうた)

我邊唱，邊看著郭宇翔，那一秒我們都是笑著的，隨著一小節又過一小節，發現他彈得愈來愈純熟，就好像他過也有聽過這首歌一樣。

短短的三分多鐘結束，原本充滿了音樂的房間再度安靜下來。

我們互相看著。

「你……會說日文啊？」他愣愣的說。

「欸……好像是欸。」

「那現在說幾句來聽聽。」

「呃……好像又不會了。」

「……」

「那你咧，剛剛唱歌的時候，你好像很開心？」

「因為隱約的想到一些開心的事，什麼事也不清楚，就莫名的覺得很開心。」他淡淡的說著，好像這不是他的心情一樣。剛剛在唱歌時，看到的開朗的他，就如曇花一現般，又消失了。

「你看吧，就跟你說了，這也是找回記憶的一種方式！」

「才怪，好了，今天就先這樣吧。」恢復冷漠的他，轉身走出了房間，我默默的看著，剛剛在我臉上的微笑也漸漸的消失。

其實我沒有說謊，這真的是找回記憶的一種方式，只是我不懂的是——為什麼在剛剛那首歌里，明明很開心的時候，到了中間卻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傷？

又來了。

我討厭這種好像快想起某些片段，卻仍然捉摸不到的感覺。

我想，他……會不會也是這樣？

04

已經是第二次了。

跟著那奇怪的佟依依一起合奏歌曲的時候，好像都會有一些記憶的片段從我腦海里劃過，然，與其說是劃過，不如說是似曾相識的某些感覺，在那短短的歌曲中，不問一聲的，就侵入我所有的思緒。

彈那首『當你』的時候，感覺特別的哀傷，彈剛剛那首日文歌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是想要笑，大笑。

對於我自己到底是誰這回事，從原本不好奇了，不想追究了，到現在又漸漸想要知道……都怪她，怪那個佟依依。

我緩緩的走出別墅，往後頭的那片小森林裡走，來到這裡之後，這片小森林變成我最喜歡來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這裡的確安靜的，讓我自己漸漸相信我已經死亡的事實。森林裡沒有鳥、沒有蟲，只有偶爾隨著風娑娑起舞的樹葉的聲音。

我走到其中一棵樹木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陽光照得我很舒服，不過還真是奇怪，我一直以為鬼是見光死的……

記得那一天，我從自己的家裡走到外面的世界，那感覺是多旁徨無助，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卻沒有半個人看得見我，不論我怎麼喊、怎麼叫，就是沒有人回應我。

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走的走到了這彷佛與世隔絕的別墅前，記得那時是羅莉看見了我，她蹦蹦跳跳的跑來我面前，一臉好奇的觀察著我，然後笑道，『啊咧，你看起來好像沒地方可去，要來我這嗎？』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她便拉著我往別墅里走……然後直到她問了我名字，我生澀的回答之後，才聊到我沒有記憶這件事。

算算日子到現在，竟然才是一個禮拜以前的事情，但我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了。

很久了。

因為每天的日子都是如此空白。

大佐跟羅莉是很奇怪的傢伙，說孤僻也不是，但——就是有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所以這一個禮拜下來我總是一個人。

直到那個佟依依出現……

她的出現，真的讓我一種——可以逃脫這個世界的錯覺，明明就已經死了，怎麼還會有這種妄想呢？

「妄想……夢想……」我想起了昨天她對我說的那句話，「夢想啊……就算現在知道了，有用嗎？」我嘲諷的笑，笑我自己，也笑她。

「不過，不真的去知道自己所有的過去、所有有過的夢，我是不會甘心的承認自己的死亡的吧……」

是啊。

不會甘心的。

沒有人願意在一覺醒來之後，不但失去記憶，還發現自己突然的死了的狀況的。

「搭啦搭啦搭啦啦搭～搭啦搭啦～」忍不地，我輕輕地哼著剛剛那首日文歌的某一段。

腦海中若有似無的記憶又在閃爍了。

腦海中有個女孩，她的臉有點模糊，但是卻是笑著的，我們好像正在一起合奏這首歌……然後片段交錯，我又看見了她哭泣的面容……

惆悵的感覺緩緩佔滿整個思緒，我討厭這思緒，不喜歡。

「生前的我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是個好人就好了。

＊

那是某一年的夏天，我依稀記得。

某一年。

那一年好像下了很多雨，因為記憶中我好像聞到了很多雨的味道。

那雨的味道跟這幾天在別墅里曾下過的雨不一樣，不是因為郭宇翔的關係或是誰的關係，但我知道，那不一樣。

我看見一個白色的禮堂，禮堂內的布置還充滿了粉紅色的許多裝飾，無論是氣球、玫瑰，通通都是粉色的，好可愛。我看見一對非常幸福的新人，在上帝的見證下，他們結為連理，然後——在婚禮派對開始的時候，那首日文歌，很大聲的在派對中放著，每個人都開心的笑著，跳著。

牽著我的手的人，也對我微微一笑。

那個人是誰？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就是感覺很開心，很開心。新娘甚至還跑過來緊緊的擁住我，然後對我說了一些話，可是我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