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新婚夜

第五十九章 新婚夜

「亦雅你說,他們此時在幹嘛呢?」唐疏桐小酌了一口瓶中清酒,幾分醉意,湧上心頭。

今日是朱祁鈺大婚之日,自朱祁鎮下令讓朱祁鈺大婚前不得入宮后,已是十日未見了。

嘴上說著不在意,可真到了這一日,卻心如刀絞。

索性趁著月黑風高,拉著周亦雅摸黑找了處偏僻的花園,借酒消愁。

「你覺得呢?」周亦雅轉過來,因微醺而泛紅的臉,在月色下顯得有些嫵媚。

「我猜,大概是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吧!」唐疏桐又飲了一大口酒,苦笑道。

「我倒覺得,王爺不像這樣的人,你看他為了求太后收回懿旨,日日長跪慈寧宮前就能知,他絕不是這麼薄情寡義之人,所以我想,此刻他人雖與汪氏在一處,心怕是早就飛到你這兒來了。」周亦雅十分篤定地答道。

「真的嗎?」

「真的!」

「什麼人?什麼人在那兒?」遠處的呵斥聲,把唐疏桐和周亦雅的酒意嚇醒了一半。

聲落不久,一串串宮燈,便整齊地圍了上來。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兒幹嘛?」巡邏太監中為首那位紅衣太監,走上前疾聲問道。

「這位公公,我是尚宮局女史,她是尚宮局婢女。」唐疏桐回道。

「尚宮局?那你們跑到這兒來做甚?」那紅衣太監又走近了些,似乎嗅到了酒氣,又舉著宮燈照明,左右打量了一番,一把奪過了唐疏桐手裡的酒瓶,怒罵道:「身為尚宮局的人,竟然跑到這裡喝酒,成何體統?既然這麼喜歡這兒,那就在這兒跪一夜吧!你,過來看著她倆,跪到天亮才能走,親自帶她們回尚宮局告知方尚宮!」

留下一人監視唐疏桐和周亦雅,那一行人才又離開去別處巡邏。

冬夜,有些凍人,不過好在剛才的清酒暖身,還有些微微燥熱,不過酒勁一過,身子卻異常寒涼,偶有北風陣陣,手腳僵冷,不能動彈。

跪至夜半,唐疏桐忍不住哭了出來。

有人洞房花燭,有人卻寒夜長跪。

「別哭了疏桐。」周亦雅見唐疏桐失聲哭泣,一把攬過唐疏桐,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長夜漫漫冰冷,在寒涼浸人的石板上跪久了,二人膝蓋都已經僵勁麻木,疼痛難忍。

要跪一夜,還早著呢。

屋漏更遭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本來明日就要參與朱祁鈺的大婚朝賀,今夜,在他的新婚之夜,自己卻凄慘地跪在冷風中,所有的禍事,像是安排好了一般,全部上演。

不過好在還有周亦雅陪同,不然她可真的要絕望了。

天還未亮,那位小公公有些心軟,便叫起來二人,欲帶她們回尚宮局。

「可是,還沒天亮呢,你若現在放我們走了,你們掌事公公不會放過你的!」唐疏桐當然想起身回去,可是也覺自己不能連累別人。

「沒事的,此刻李公公已經睡下了,肯定不會再來這兒看你們的,你們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那小公公回道。

「可……」

「疏桐,人家都說放了我們,你還猶豫幹嘛啊,你還真想跪在這兒到天亮啊?」周亦雅見唐疏桐躊躇不決,便直接拉起她。

一起身,因為連夜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膝蓋受了涼氣侵蝕,二人都站不穩了,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跟隨小公公回尚宮局去。

「公公,真是謝謝你了。」回去的路上,唐疏桐謝道。

「沒事兒,這夜裡太冷了,你們若真跪在那兒一夜,可是會著涼的,咱們做奴才奴婢的,生了病又沒人管,就只有等死,我可不想見死不救。」那小公公回過頭,面容有些稚嫩清秀,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

「公公,你叫什麼名字啊?你幫了我們一次,這個人情,我們記下了!」周亦雅停下揉了揉膝蓋,詢問道。

「我叫尹奉己。」小公公咧嘴笑了笑,一臉純真。

不一會兒,便到了尚宮局門口。

「李公公不是讓你告訴我們尚宮今夜之事嗎,你怎麼就走了?」唐疏桐見尹奉己到了門口便欲辭別,怕他忘記了李公公交代的差事而受罰,所以忙拉著他。

「算了吧,若是告訴你們方尚宮,她定會責罰你們的,我不去說,李公公興許也不會知道的。」

眼前的少年,瘦削清秀,眸子里全是真誠單純,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看著這樣清澈明朗的眼神,唐疏桐覺得,這雙眼睛的主人,實在是個善良純粹之人。

不然也不會冒著被掌事公公責罰的風險,偷偷放過自己和周亦雅。

不過在這踩高捧低,心懷鬼胎的宮裡,太過善良,容易成為別有用心之人的工具。

「這可不行,你都提前放我們二人回來了,若再違背你們掌事公公的吩咐,那被發現,你可是會被責罰的,你只管去說便是了,方尚宮不會責罰我們的,你放心吧。」唐疏桐拉著尹奉己進了尚宮局去,方尚宮還未歇息,明日朱祁鈺和汪氏要進宮,所以此刻還在安排司言司女官們商討。

尹奉己向方尚宮彙報了今夜之事,不過都避重就輕,有所保留。

意料之中,方尚宮並未責罰唐疏桐與周亦雅,她也知曉唐疏桐與錢皇后關係非同一般,所以不敢為難。

尹奉己走後,方尚宮便道:「疏桐姑娘,你曾在郕王府伺候過三年,定然知曉郕王殿下的喜好,也與殿下相熟識,所以明日,就由你來引見殿下和王妃娘娘去往乾清宮朝見皇上還有皇後娘娘,其餘的事,就由我們來安排。」

果然,還是把這個自己最不想接手的差事,安排給了自己。

又是一夜無眠。

明日就會看到他的新妻了,竟然比要看到他還要緊張。

她會走在他身旁,笑魘如花,他也會同她並肩,氣宇軒昂。

晨光熹微,唐疏桐早早地醒來,其實說醒來,並不恰當,因為這夜她根本就不曾全然入睡,不過是躺在床上,空睡罷了。

起身後,她難得地著了紅妝,眉黛描黑柳眉,口脂染紅朱唇,粉面上,再添了些腮紅,以掩飾昨日的長跪和無眠。

不過不得不說,鏡中的面容,原本清麗脫俗,著了紅妝,卻添了幾分絕艷芳華,在這美人如雲的後宮,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景緻。

因起的早,她還有足夠的時間,挑選衣裝。

既是他新婚,那當然要穿喜慶些,紅色再合適不過了。

羅裙百褶,紅勝朝陽。

至於髮飾,蟬鬢只著銀步搖。

有艷麗,卻又不失清雅。

她一出門,便已驚艷眾人,從前懶於收拾的她,今日卻是精心打扮,紅裝粉黛,不過卻借口稱,郕王大婚,自己也不可太晦氣。

天,又起飛雪。

唐疏桐一早便在宮門候著,良久,王府的轎攆,總算停在了宮門口。

白雪太大,直至一身紅裝的新婚夫婦走近了,唐疏桐才看清二人的臉龐。

朱祁鈺,還是那樣氣宇軒昂,從未見過他穿紅色,如今,他卻為了別的女子,穿上了紅色。

不過唐疏桐並不覺難過,因為今天的朱祁鈺,是那麼好看,紅色的新裝,襯得他白皙英俊的臉龐,更加明朗軒昂,光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敵過風景萬千了。

唐疏桐看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份,忙上前笑臉相迎,自知笑的有些僵假,不過不知,別人能否看出自己心中的失落。

這麼好看的他,今天卻是屬於別人的。

不過朱祁鈺的視線,自從見到唐疏桐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移開了。

他也想對唐疏桐說一句,你今日真好看。

站在朱祁鈺身旁的王妃汪氏,眉歡眼笑,全是新婚的喜悅,濃妝艷麗,高貴地平視前方,通身都是王妃的氣派,華貴無比,並不像杭玉口中那樣木訥平庸。

唐疏桐反而覺得,她很好看,就像凜冬的紅梅,艷而不妖,舉手投足間全是大家閨秀氣質,想必是從小便培養出來的,並不是一日兩日可以學成的。

這樣的女子,王爺是會喜歡的吧。

不過,三人都不曾說話,紅色的裝束,在漫天白雪中,格外顯眼,一步一寸地,朝乾清宮走去。

唐疏桐走在前面,身後,則跟著並肩而行的王爺王妃。

她逃了這麼遠,還是沒能逃過他們的新婚燕爾。

至了乾清宮,身著袞冕的皇上朱祁鎮攜身著黑紅色大衫鞠衣的錢皇后在御座端坐,等候新婚夫婦的朝見。

相敬如賓的帝后,不知是否相互深愛,還是說,也像王爺王妃那樣,貌合神離。

在這裡,婚姻不過是一場虛偽的慶典,每一個主角,其實都在上演一場伉儷情深的假戲。

其實都是各懷鬼胎,心不在焉。

就像朱祁鈺,每每都會偷瞥唐疏桐,目光急促小心又凄涼深邃,還帶著直接而濃烈的愛意,急欲表達心意,又恐被人察覺。

心神不寧,所以回話也總是文不對題。

身邊站著誰,心裡想著誰,如若都是同一人,那便圓滿了。

然而,總是事與願違。

各種繁瑣複雜的禮儀,按部就班地進行,各種虛情假意的問候,照本宣科地應答。

桂殿蘭宮,玉樓金閣里,藏著的是心猿意馬,求而不得。

這就是皇室的婚姻。

不過是做做樣子,所謂的舉案齊眉,其實就是為萬民的表率,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並不強求這婚姻必須參雜感情。

唐疏桐恍惚地站在殿側,觀看著這一出琴瑟和諧的逢場作戲。

直至結束,各自散去。

紅裝之下,儘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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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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