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番外四
「臭小子……你滾……你滾出去了便別回來!」
書房之中又傳出咆哮之聲,咣當一聲門被人從裡頭拉開,孫傳勝從裡頭閃身出來,後頭緊跟著是自家老子扔出來的書本與蘸滿了墨水的狼毫筆。
孫傳勝身手極是靈活,往前跑了兩步,又右邊一拐,堪堪閃過了幾個黑點,
「好險!」
整了整衣裳,左右瞧了瞧,身上並沒有沾上墨汁,回頭見自家老子氣急敗壞的立在門口,
「臭小子,讀書做學問斯斯文文的不好么?怎得就想當兵入伍同那些軍營里的糙漢子混在一處!」
孫傳勝應道,
「當兵怎麼就是糙漢子了,爹您當年不也是在外頭闖蕩多年么?好男兒志在四方!」
孫延榮聽了更怒,
「屁的志在四方,你小子就是野慣了,成日介想往外頭跑,在老子眼皮子下頭都敢四處惹事,要真放了出去,那還不成野馬脫韁了!給老子老老實實讀書考功名!」
孫傳勝把個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
「不!我就不!我看見書就頭疼,我要跟著太子哥哥出征打仗去!」
孫延榮氣得不成,轉身去尋適才扔在角落的藤條,
「我跟你娘膝下就只你這麼一根獨苗,老子在外頭拼死拼活的為了甚麼?不就是為了子孫不再受那份苦么?你小子怎麼就不惜福!」
說著便執了藤條追了出來,孫傳勝見勢不好轉身就跑,一面跑一面大叫,
「我就要去參軍打仗,你不許也不成,反正祖母和娘點了頭的!」
說著話腳下便慢了一步,後背上就挨了一下,疼得他大叫一聲跳起來,又往前竄了幾步,孫延榮見當真打著了兒子,心裡也是疼,氣道,
「你小子跑甚麼跑,你聽老子的話,就少受皮肉之苦!」
孫傳勝自小到大雖是頑劣,但真正挨老子的打卻很少,剛才這一下挨了一個紮實,不由氣得大叫道,
「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去讀書!」
孫延榮聞言大怒手上的藤條又抽了下去,卻聽得迴廊那頭蒼老的聲音傳來,
「住手!住手!」
卻是白髮蒼蒼,腳步蹣跚的老夫人出來救駕了,孫傳勝見到祖母如見救星,跑過去躲到祖母身後,
「祖父,爹……爹他又打我!」
老夫人見狀上來一把扯了兒子手中的藤條,
「你……你給我放下!」
孫延榮面對老母自不敢再動手,忙順勢放了手中藤條應道,
「母親,你且莫要再慣著這小子了,這一回說甚麼也不能依他!」
老夫人應道,
「怎得就是慣著他了!傳勝這孩子有志氣想隨著太子爺沙場建功,這可是好事兒,你為甚麼要攔著!」
孫延榮應道,
「母親……兒子在外頭闖蕩了多年,這外頭的辛苦兒子最清楚,兒子這麼些年拼死拼活不就是為了讓你們在家中安穩度日么?讓傳勝好好讀書,考了功名,在臨安好生生做個清貴人兒,我昨日去過了司徒家,司徒南有個小女兒與傳勝年紀相當,瞧著也般配,兒子正打算給傳勝定親呢!」
好好在這繁華富庶之地呆著不好么,怎麼就想往那苦寒之地跑,沙場建功不過四個字,卻不知後頭有多少血淚!
孫傳勝自祖母身後探出頭來應道,
「我不想做甚麼清貴人,更不要娶親,就要跟著太子哥哥開疆擴土!」
孫延榮沖著兒子一瞪眼,
「你就這家裡的一根獨苗,有個甚麼三長兩短,讓我同你娘還有祖母怎麼活?」
老夫人聞聽兒子口出不吉之言,氣得就是手中的藤條抽過去,
「哎喲喲!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快快給我吐一口唾沫!」
孫延榮大窘,
「母親,我都大多了,還童言無忌!」
孫傳勝見著自家老子挨打卻是躲在後頭嘿嘿的笑,老夫人才不管,只唬著臉道,
「老身不管,反正老身的孫兒有志氣是好事,你這做老子的要打他,便先打我吧!」
說著將手中的藤條往地上一扔,孫延榮見狀憋得臉上的肉直抽,兩側太陽穴青筋亂跳,
「母親,您不要再慣著這孩子了!」
每次都是這般,想教訓兒子老娘就跳出來,還是女兒好,菓兒那丫頭嬌憨可愛,最是貼心了!
老夫人氣道,
「慣著又怎麼啦!你在外頭跑了這麼些年,就素圩娃母子陪著我,這孩子小時沒有爹爹疼愛,可憐著喲!我慣著又怎麼啦!」
想起兒子在外頭那些年,自己擔驚受怕,若不是有傳勝這孩子陪著,這日子還不知怎麼熬下去呢!
孫延榮聞言不由使指頭揉眉心,
「母親,這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再下提這些做甚麼,這孩子就是被你們慣出了無法無天的性子,兒子讓他讀書就是為了收他的性子,似他這般不學無術,去了沙場也只能是做小兵卒的份兒!」
老夫人聞言大怒,
「有你這麼貶低自己兒子的么,你當年還不如他呢!現如今不也是做了侯爺,口口聲聲甚麼獨苗獨苗的,這事兒怪得傳勝么,誰讓你和素圩娃不爭氣,這些年就添了菓兒一個丫頭,你倒是給我多生幾個呀!」
說起些事孫延榮立時泄了氣,這麼些年他同素圩娃一直恩愛有加,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只兒女緣淺了些,只生了傳勝與菓兒兩個,這事兒老夫人時常掛在嘴邊,倒成了心病,只念著兒媳婦待她一向孝順,又有當年兒子在外頭時,兩婆媳相依為命的情份,卻是不好讓兒子納妾,便一徑兒怪兒子不儘力!
孫傳勝見祖母將父親說得失了氣焰,不由暗喜在後頭跟著助勢嘀咕道,
「就是,怪我幹甚麼?你自己同娘不儘力!」
孫延榮不好應母親,卻敢凶兒子,瞪眼道,
「有你說話的份兒么!」
老夫人立時也瞪眼道,
「你凶他做甚麼!」
這廂使指頭連連戳兒子,
「怪傳勝做甚麼,你這做老子的便沒個正形……」
老夫人數落起人來如那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孫傳勝見自家老子吃癟,心下暗喜趁著孫延榮不留意,便悄悄兒溜了。
他跑出府去心知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便吩咐了身邊的小廝,
「回去給我娘說一聲,就說是我去宮裡住幾日,待我爹氣消了再回來!」
「是!」
小廝領命去了。
孫傳勝進出皇宮大內同進自家後花園子沒甚麼兩樣,到了皇城上與相熟的侍衛打個照面,立時就放了行。
到了東宮便直闖了進去,
「太子哥哥!」
守宮的宮女們迎上來道,
「世子,太子爺去了煙霞宮!」
孫傳勝忙轉道去了煙霞宮,路過大龍池卻見得安國公主燕韻光正同自家那傻妹子在一處玩兒,身旁的人不是太子爺還是誰?
當下忽匆匆過去,
「太子哥哥!」
燕溟光一見他身上著了常服便知曉緣由,俊美的臉上帶了一絲笑意,
「怎麼,今兒又被孫侯爺教訓了!」
孫傳勝笑嘻嘻應道,
「太子果然目光如炬,甚麼也瞞不過你……」
當下將自己如何與老子在書房起爭執如何被他抽了一藤條的事兒,一一講了出來,燕韶光與孫菓兒聽了卻是哈哈大笑,燕溟光轉頭看了一眼孫菓兒應道,
「孫侯爺當年在外頭也是吃了不少苦頭,他想你安享榮華,也是一片愛子之心!」
孫傳勝聽得直咧嘴,連連擺手道,
「太子爺,左右我是鐵了心要跟你出去,做個小兵小卒牽馬扛旗都成!」
湊過去一把搶了妹子手裡的魚料,
「反正我這幾日要在宮裡住著,等我爹消了氣再回去!」
孫菓兒被他搶了魚料,氣得直嘟嘴,拉了燕韶光道,
「韶光姐姐,我哥哥最討厭,不許他在宮裡住,趕他回府去!」
孫傳勝聽了伸手去擰她的臉,
「喲……仗著公主撐腰敢同哥哥叫板了……」
他是個沒輕沒重的,手在孫菓兒白嫩嫩的小圓臉兒上一掐,孫菓兒的臉立時就紅了一片,大眼兒眨巴著,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兒,氣得拿腳踹他,
「哥哥你欺負我,小心我回去告訴祖母!」
孫傳勝挑眉頭得意洋洋道,
「你有公主撐腰,我可是有太子撐腰……」
話音剛落,就被燕溟光扣著了手腕,
「我可不給你撐腰!」
說罷,燕溟光拉了孫菓兒起身,往另一邊的漢白玉小橋走去,
「噝……」
孫傳勝甩了甩髮麻的手腕子,
「太子哥哥的功夫越發見漲了,下手真重!」
燕韻光瞧著不由搖頭,
「我這下子是明白孫侯爺為何不許你出去了!」
就這點子眼力價兒,上戰場若是無人照看著,遲早是個送人頭的命!
孫傳勝不明所以大咧咧一笑,摳著頭皮道,
「我知曉我爹是擔心我,左右有太子爺呢,我怕甚麼!」
燕韻光聽了搖頭輕笑,波光映照之中襯得是眉眼如畫,恍如仙子下凡,孫傳勝瞧得雙眼發直,大嘆道,
「幾日不見公主,怎得又好看了不少!」
燕韶光聽了只是笑,孫傳勝見她笑得同花兒盛開一般好看,卻突然想起來那安定侯家的小女兒來了,便問道,
「公主,可見過那安定侯家的小女兒?」
燕韶光應道,
「你說得可司徒文雅?」
孫傳勝摳了摳頭皮,
「我也不知叫甚麼名兒!」
不過就是他老子隨口一提罷了,他小時也曾去過安定侯府上,司徒叔那幾個女兒也是見過的,記得一個個都舉止斯文,跟一根根木頭樁子一般。
燕韶光笑道,
「安定侯家的幾位小娘都是端莊嫻靜,知書達禮,司徒文雅也是個溫柔的女子!」
孫傳勝一聽立時泄了氣,
「你說甚麼端莊嫻靜,我就知沒戲了……我可不想天天抱著根木頭睡覺!」
燕韶光聽了咯咯的笑,
「安定侯家的小娘子可不是木頭……」
尤其是那司徒文雅,可是個妙人兒!
孫傳勝心眼兒粗得似海碗一般,半分瞧不見燕韶光的眉眼官司,當下嘆氣道,
「要是福兒姐沒有定親多好,雖說比我大上三歲,我也不是介意的!」
朱福兒那性子最好,成日里笑呵呵同自家的傻妹子一般模樣,也是極好相處之的女子,娶了她必是不錯的!
燕韶光只是笑,
「福兒姐姐可是早在西寧時就定下了娃娃親,你可是晚了好些年呢!」
孫傳勝又嘆氣,
「去打仗我老子不許,現下又要給我挑個木頭做媳婦,我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轉頭瞧了瞧笑眯眯的燕韶光,
「陛下給你相看駙馬沒有,若是不然……我們倆乾脆湊一塊兒吧!」
左右韶光與他也算是青梅竹馬,雖說沒有男女之情,不過自小的情份在呢,若是成了夫妻總比硬與陌生人湊一處強多了!
燕韶光聽了哈哈一笑,
「你若是有膽子同我父皇提親,我便嫁你就是!」
孫傳勝想起陛下那張威嚴無比的臉,立時就泄了氣,
「罷!還是算了!」
當下垂頭喪氣的跑到湖邊撿石子玩兒了,燕韶光也湊過去對著湖裡搖頭擺尾的胖魚指指戳戳道,
「砸那條……弄上來,我們今兒晚上吃魚!」
孫傳勝一面挑石子兒,一面納悶道,
「你怎麼這麼愛吃魚呀!」
自小時認識這丫頭到如今,一日三餐總有一餐必要有魚的,也不會吃膩?
燕韶光急得催他,
「哎呀,快別說話,它要跑了!」
孫傳勝忙一抬手,石子破開湖水立時砸中了胖魚的大頭,那魚兒尾巴擺了幾擺就翻著肚子浮了上來,
「砸中了!」
燕韶光歡喜的拍手,忙招呼身後的小宮女取了東西來網,這廂與孫傳勝一起抓著杆子,使兜兒網魚,
「左邊……左邊一點兒,你別使勁呀,往我這邊一點!」
湖邊上英武的少年郎與美貌的小女兒嬉鬧歡笑的模樣,倒是比這春日百花盛開的大龍池還要美上幾分,瞧進不遠處垂柳下的青衣人眼中,卻是莫名的刺眼,這廂負手在後緊緊握了握拳頭,垂下眼眸,
「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