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吶，爺爺，你好嗎？

這三年來，我過的很好。

一早醒來，我一如往常的梳洗，然後準備走到一樓開店，自從張偉哲在去年跑結婚之後，這間「Once」咖啡廳剩下我一個人在打理，除了要每天固定在店內駐唱之外，還要處理所有訂貨、結算等等的繁雜工作。

雖然，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有些孤僻，可是你知道的，我已經不再那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了。我很棒，對吧？

負責開啟店面之後，我請的工讀生小艾已經站在外面等我了。

「早啊。」我淡淡的說。

「早！接下來的我來弄吧，亞琪姐你要忙的事情比我太多了。」

乖巧的小艾，是個來高雄自己半工半讀的大二生，總是很體貼的她，面對我的冷漠，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是來這裡做的最久的工讀生。

只是，我還是常常會想一個人，會想那首歌，你知道的。

就算我努力想要學習忘記，可是我想，我再也無法再擁有一次那樣的快樂了。

準確的盤點完今天的貨量，我翻開電話本準備叫貨。

不該只有我一個人停在原地對不對？就連偉哲都結婚了，就連他也可以把我當成真正的妹妹了。

不該這樣下去的，對吧？

「亞琪姐，鮮奶也快沒羅！」小艾的一個聲音，打斷了我今天的心不在焉。

「好，我知道了。」重新打起精神，我不再去胡思亂想，認真的檢查今天該叫的貨。

把所有貨物全都打電話訂齊之後，又沒我的事了。在這裡我不用煮咖啡，偉哲在準備把這間店完全交給我管理之前，已經把小泉給訓練到煮出來的味道跟他一模一樣了，或許他早就打算暫時離開這裡了吧，我想。

畢竟，看的出來他這一次是想好好對待那個女生，不受我影響的。

看著他結婚的那天，心裡其實還是有點難過，或許是因為，曾經那個寵我、疼我、任我予取予求的哥哥，真的——無法再時時刻刻的陪在我身邊的關係。

——然後我真的變成了一個人了。

「你的拿鐵。」每天一早來，總是會泡一杯拿鐵給我的小泉，傻呼呼的笑道。

記得，他是在我來這裡駐唱之後的一年來的，那時他才剛退伍，學習事情很認真的態度，也因此讓偉哲放心把所有煮咖啡的訣竅都教給他。

「謝謝。」我淡淡一笑，依然坐在自己最喜歡的吧台邊，喝著最喜歡的拿鐵，雖然，小泉泡出來的味道，還是跟偉哲有那麼點不一樣。

莫名的，我突然懷念起，以前總是坐在這個位置，品嘗著偉哲新調出來的咖啡的日子。

嘴角淡淡一笑，我不發一語的看著吧台後面的牆上，掛著的畫。

我常這樣坐在這裡發獃，而小泉他們似乎也很習慣的，不會刻意的打斷我，除非有重要的事情。我還是很怪吧，在別人的眼裡。

即使，我曾經那麼努力的，想要投入一個歡樂的世界里。

很快的，到了中午的時間，店裡的人潮也漸漸多了起來，或許是天氣已經開始慢慢進入了冬天的關係。

不需要任何排練、更不需要什麼準備的，我慢慢的走到了位在咖啡廳里，最左邊靠窗的一個小舞台上，拿起了一旁放在吉他架上的木吉他，輕輕撥了一下弦，店裡原本的吵雜紛紛安靜了下來。

我輕閉上眼睛，每天駐唱的時候，我總是習慣彈唱一首關於今天心情的歌曲，接下來才開始只有純演奏。

這是一開始，來這裡駐唱的時候，跟偉哲談妥的唯一條件——至少唱一首歌的條件。

簡單的吉他前奏，我慢慢靠近著麥克風，緩緩唱起了，蔡健雅的「若你碰到他」。

抒情且慵懶的旋律，很適合今天微冷的天氣，每次只要店裡圍繞著我的吉他聲，我就覺得，這裡同時也被我披上一層淡淡的寂寞。

偉哲常說，明明我才二十多歲，為什麼每次只要一開口唱歌，聲音總是帶點沙啞與憂傷的感覺？我總是笑著說：是因為煙抽太多了吧。

短短的一個小時的演奏，結束。

每天我只在中午跟晚上的時候，各演奏一小時，我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我的表演，但看到大家總是很投入的聆聽的模樣，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只要在這一個小時里，是有人一起跟我分享著這些寂寞，我就會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我不是一個人在寂寞著。

把吉他輕輕收好，準備轉身走回二樓住處的我，忽然被一名陌生男人攔住。

「呃……不好意思，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我轉過頭，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他立刻遞出了名片，「你好，我是印象音樂的小傑，是製作人也是負責人。」

「嗯，有事？」

「先坐下吧，我們談談好嗎？」

意願不高的，我勉強走到他坐的那桌坐下。

「你就是Lonely對吧？」

Lonely，是我用來寫曲子的名字。

「是又如何？」

來這裡駐唱一年多后，我就開始把一些自己創作的比較流行的歌曲，拿去投給一些音樂公司。一開始的歌曲，都是被一些新人拿去唱，但在幾乎每一首歌都上了音樂排行榜之後，主動跟我收歌的音樂公司就多了起來，到現在，只要是我拿出去的曲子幾乎都是給暢銷的歌手唱，當然，去年也入圍過一次最佳作曲人獎，當然沒有得獎就是，然後我也沒去參加。

本來，我就喜歡低調一點。一開始也只是想要人生有個什麼突破，才把曲子拿去投的，根本沒想到結果會變成這樣。

「其實，我們公司最近有簽下一組新的樂團，他們都還很年輕，年紀最大的也才二十呢，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為他們量身打造一首主題曲？」他直接開門見山的說。

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價錢好談，如果你願意的話。」

「你知道，我向來討厭主動上門邀歌的人吧？」淡淡的拋下一句話，起身就走。

「呃……」那個小傑的人臉色當場愣住，說不出話來。或許是我拒絕的太直接的關係。

可是，我就是討厭這樣，為了自己的歌手賺錢，主動找一些暢銷的作曲人邀歌的臉，我不喜歡。

瞥了眼小艾，給了她一個眼色，她馬上端了一杯咖啡過去。

「真的很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店裡特別招待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請您多包含！」

做人比較圓融的她，總是由她來幫我打發弄僵的場面，而我也趁這個時候，偷偷的溜回二樓。

回到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地方，我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不耐煩的點起一根煙。

莫名的心慌。

從剛剛看見了那個叫小傑的人，我的胸口突然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更該說，這感覺似曾相識。

這種心慌的感覺，不管我抽了多少根煙，自己一個人發泄的彈了多久的吉他，就是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