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寂寞，是在所有人都放棄了自己，連自己也放棄自己時，唯一留在身邊的一個，朋友。

27

又過了兩天把自己關起來的日子，每當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左心房的痛，就讓我明白，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那種每天他擁著我入睡，每天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笑的日子，已經有如一場夢境，再也不會有了。

他說過的每一句傷人的言語，每一個傷人的眼神，都像夢魘一般，只要我一睜開眼，就看的好清楚。

其實，我好想哭的，因為胸口積滿了悲傷卻怎麼樣也排不出來，像要爆炸了一樣，讓人窒息。

明明是可以流淚的，可是光流淚還是不夠，我好需要能放聲大哭一場，也許那些悲傷就會不在了。

喀啦啦——這幾天我唯一會注意的，大概就是打烊關門的聲音。

一頭亂髮的，在準備走下樓之前，經過了門口的連身鏡，我瞥見自己幾乎不像人的模樣，冷冷的看了一眼，便走了下去。

同樣在吧台留了盞小燈，這幾天，晚上下來看到的這盞燈，彷佛是我生命里僅剩下的一盞光般，是那樣的微弱，卻又不至於照不清楚，慢慢往吧台那走去，看著相同的三明治跟拿鐵，我安心的笑了。

「該可以了吧？」忽然，一個聲音從舞台那個方向傳來。

我轉頭一看，看見了小全慢慢的走過來。

「小泉……」

「你打算把自己關一輩子嗎？」第一次，他是這麼生氣的對我吼著。

我垂下了頭，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也放下了。

「就算你把自己搞的這麼狼狽，他也不會關心你！也不會回來找你了，不是嗎？那你何苦把自己弄成這樣呢？」

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鼻子酸了起來，積忍好幾天的悲傷，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開關般的，發出聲音的，大哭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小泉……為什麼我比以前還要不快樂了……好痛好痛喔！好痛……這裡……好痛……」指左心房的，我邊哭邊斷斷續續的，崩潰了……

這是第一次，我在除了我熟悉、我信任的人以外的面前，崩潰。

或許，這個時候的我，不管誰都好，只要有人關心我，我就像找到能崩潰的藉口般，大哭……

即使這麼做，反而使心痛的感覺，更加撕裂。

小泉看著崩潰的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僵硬的，給了我一個擁抱。

嗅著跟溫佑信不同的味道、連擁抱的感覺也不同的觸感，我哭的更慘了。

因為，再也沒有了，那個擁抱、那個味道，我再也不會擁有了……

就這樣哭了大概半個小時，直到我的眼淚鼻涕全部都染濕了小泉的衣服，我才不好意思的輕輕推開他，「抱歉……你的衣服……」

「沒關係，我再幫你泡一杯拿鐵？」

「好……」點點頭，我看著他走進吧台里，開始拿出用具，忙了起來。

「我沒辦法走出來……小泉……不管我閉上眼還是睜開眼，我都沒有辦法把他、把那些傷人的、快樂的畫面給屏除掉……」

「你需要的，只是時間。」

「可是……我根本沒辦法面對一個人的時候了……就算我現在跟你聊過天，等等我不是一樣要回到一個人的地方嗎？一回到一個人的世界里，我又懦弱的不想出來也不想動，因為我討厭再一次面臨，緩解了寂寞之後，又要再一次面對寂寞的感覺……那好可怕，真的好可怕……」語無倫次的我，說。

「你只是堅強了太久，一垮下來就爬不起來了，會好的。」他邊專心的煮咖啡，邊說。

「那我什麼時候才不會痛呢？」像個三歲小孩，我吶吶的問著簡單的問題。

「時間久了。」他耐心的回答著我。

「我還以為你不想要再理我了……」吸了吸鼻子，我說。

「的確，我本來真的不想理你了，可是看你這樣，我實在沒辦法不管你。」說著，一杯熱熱的拿鐵，放到了桌上，然後他微微對我一笑。

我小小的喝了一口拿鐵，拿出口袋裡的手機，裡面有鉉、晴天、小艾他們不斷打電話給我、傳簡訊給我的紀錄，只是這幾天的我都不接也不回，因為……那些紀錄都不是他。

「還是有很多人關心你的，對吧？所以了……別再把自己關起來了，那傢伙，並不是你的全世界，你沒有了他，你的世界並不會就這樣末日了，你的生命、你的生活依然在持續著。」他邊說，邊清洗著用具，明明他說的是那樣輕鬆，可是字字句句，卻都刺痛著我。

小泉見我沒說話，又繼續的說：「多想想他的不好吧，多想想他是怎麼傷害你的，別再去想你們要好的時光，畢竟——今天如果一個人真的愛你、喜歡你，是絕對不忍心看見你難過的。」

我看著小泉說這句話的認真，眼淚又慢慢的流了下來。

我想，我難過的原因是，我多想——是溫佑信這樣對我說。

「我想要……快樂……」沙啞著聲音，我說。

「快樂一直都在啊，只是你把它關起來了。」他理所當然的說，才發現小泉講話總是帶著那麼多的自信，總是那樣的冷靜，卻不讓人感覺有距離。

或許是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反而讓聽的我，更容易相信他說的。

「明天，我找我朋友來帶班，一起出去走走吧？你需要吸一點外面的空氣了。」

一聽，我愣了愣，卻找不出拒絕的理由，跟小泉出去？那麼小艾看到了呢？

「怎麼了？還想把自己繼續關起來啊？」

「不是……我……」要我怎麼說，我不想讓小艾誤會，不想要再重蹈覆轍呢……

「不是的話就這麼決定吧，放心，這只是很單純的一個朋友的邀約，你不要想太多了。」

被他發現我在想什麼，我忽然尷尬了起來。

他也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後說著明天早上九點就會在門口等我，要我早點睡，看著他拉開了鐵門，揮了揮手說了晚安就關起來了。

只是很奇怪的，再度恢復成一個人，我竟然沒有那麼害怕了。

那滿滿的悲傷在今晚全部都發泄出來之後，雖然變的空空的，可是，我好像能呼吸到一些些的空氣了。

看著吧台上還微微冒著白煙的拿鐵，我又喝了一口，這一次，我把這份溫暖確實的流到心裡。

雖然面對很可怕，但是再不去面對的話，會更可怕的。

只要一開始逃避，感覺就是一條無盡的道路，不管怎麼逃，問題總緊迫釘人的緊追在後。

我感受過了，逃避好了多天，我有一點想要鼓起勇氣了。

28

次日，鬧鐘在八點就響了起來，我先是很認真的洗了一個澡，畢竟從回來這屋子那天開始，我就一直擺爛自己的不洗澡也不出門，簡直像個流浪漢了！

洗澡過後，重新看了一遍鏡中的自己，眼睛還是很腫，試著在鏡中扯出一絲微笑，還是很難看。

不一樣的是，昨天溫佑信沒有出現在夢裡了，雖然睜開眼還是又想起了他，但很快的我就跳脫了那個情緒里。

隨便穿了牛仔褲跟一件保暖但造型很普通的衣服，準時的我打開鐵門。而小泉也早站在門口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