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口急喘未平,花月看著他,微微有些恍惚。
旁邊圍著的御林軍眼含戒備,還未開口,就見溫故知遞了個東西過來,笑著朝他們頷首。
幾個人將東西接過去一看,嚯,大都護的腰牌,連忙讓開路,拱手作請。
「大人。」追出來的宮人皺眉上前,「這是咱們皇後娘娘的客人,還未去與娘娘見禮。」
「那正好。」溫故知道,「大都護也正有事要去中宮請安,一道去便是。」
「這……」宮人為難,一人在前頭迎著他,剩下幾個還想上去拉拽殷花月,溫故知斜眼瞥見,輕咳一聲:「少夫人可還安好?」
一聽這話,花月立馬捂了肚子哀聲喊:「疼!」
「這可不得了。」溫故知嚴肅了神色看向旁邊的御林軍,「快去知會大都護一聲,先帶少夫人去一趟御藥房。」
「是。」御林軍幾個人連忙動起來,推開宮人便將殷花月扶出來跟著溫故知走。
追出來的宮人里沒有大管事,也就沒人能說得上話,眼睜睜看人走了,也只能扭頭回去報信。
李景允在御藥房里候著,一張臉上沒什麼表情,整個人卻是坐立不安,一會兒掀開帘子往外瞧,一會兒又起身踱步。
等了許久,外頭終於有了動靜,溫故知的聲音遠遠傳來:「少夫人這邊走。」
身影一頓,李景允立馬坐回了椅子里,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
門扇被推開,溫故知帶著人進來,他餘光瞥過去,正好能瞧見她那微泛漣漪的裙擺。
已經是許久不見了,李景允覺得自己是不想念她的,天下女子何其多,一個不乖就換一個,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眼下這人重新站在他面前,沒說話也沒行禮,他竟然就覺得喉嚨發緊,眼皮也不敢往上抬。
「三爺。」溫故知抹了把冷汗,「我差點沒趕上。」
冷靜地抿了一口茶,李景允垂著眼哼笑:「沒趕上什麼?」
「接少夫人啊。」他左右看看,低聲唏噓,「中宮也是心狠手辣,都見著我了還不願意放人,要不是您提前料到給了腰牌,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嗯。」李景允點頭,「人接回來了就成。」
平平淡淡的幾句話,說完屋子裡就沒響動了。
李景允僵硬地坐著,眼睛只盯著地上的方磚,他不知道殷花月是個什麼表情,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分外清晰。
這人不行禮就算了,怎麼連話也不說?他忍不住腹誹,都這麼久了,難不成還要讓他給台階?
花月也不是拿架子,她的確也許久沒見李景允,只聽小采說他在棲鳳樓寵著幾個歌姬舞妾,日子過得不錯。抬眼一看果真不差,氣色不錯,身上的新料子也好看。
這年頭,誰離了誰不能過日子啊,她輕笑。
溫故知站在這二位中間,冷汗都快下來了,眼珠子一轉,他扭頭問:「少夫人方才說肚子疼?」
「為了脫身隨口說說。」花月道,「我這身子養得挺好,用不著擔心。」
「那也是受了驚了。」溫故知沉聲道,「懷胎之人最忌諱驚嚇,您上來坐著,我給您瞧瞧。」
說著話就將她按去了李景允旁邊的椅子里,花月側頭,正好能看見李景允那張波瀾不興的臉。
「三爺先看著點少夫人,我去拿藥箱來。」溫故知笑著拱手,躬身往後退,順手就將門給合上了。
屋子裡就剩兩個人,氣氛莫名尷尬。李景允盯著地磚生了半晌的氣,終於還是先開了口:「你為什麼會在宮裡?」
「回公子。」花月朝他低頭道,「妾身是被人綁進來的。」
「這話你拿去騙蘇妙,她會信。」他冷笑,「你前腳進宮,後腳皇后便找東宮的麻煩,哪有這麼巧的事。」
身邊這人沉默了片刻,李景允嗤了一聲,搖頭:「先前不還什麼話都同爺說么,眼下也坦蕩一回,有話直言,反正你手裡捏著爺的把柄,爺不能將你如何。」
他這話裡帶刺,顯然是先前的怨氣還沒有消,花月倒是從容,不爭不論,順著他的話就道:「那妾身便說了,妾身與太子爺有私怨,他既然落井,妾身是必定會下石的。進宮這一趟,也就為這點私怨,還請爺放心,不會牽連到將軍府。」
「是不會。」他點頭,「爺今日再晚找到你一個時辰,你就永眠在這皇宮之中,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又怎麼會牽連將軍府。」
一開始的安排不是這樣,只能說是後來出了意外。花月微哂,朝他低頭行禮:「多謝公子今日相救。」
「爺稀罕你這一聲謝?」李景允氣極反笑,「你再怎麼說也懷著李家骨肉,做這些掉腦袋的勾當,可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過半點?」
花月恍然:「爺原來是心疼這個。」
「自然,要不還能心疼誰家白眼狼?」他不屑,「你愛做什麼做什麼,爺管不著,但怎麼著也要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大梁女子多是生兒育女的器具,豪門閨秀尚且如此,她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花月低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笑道:「那便有勞公子送妾身一程,讓妾身回別苑去好生養著。」
「你在別苑裡更是無法無天。」李景允擺手,「跟爺回將軍府。」
身子一僵,花月搖頭:「別苑清凈,適合養胎。」
「對,也適合你下回再被人抓走活埋。」他不耐煩地抬眼,終於是看向了她的臉,「哪兒那麼多廢——」
話。
最後一個字沒吐出來,李景允怔愣地看著面前這人的臉,眼底戾氣驟然而起:「你怎麼回事?」
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花月問:「怎麼了?」
「別苑裡養胎,你能養成這樣一張臉?」他沉著臉捏住她的下巴,看著這毫無血色又瘦削的臉頰,惱怒不已,「沒吃飯?」
在宮裡哪兒敢亂吃東西?最近是吃得少些,花月掙開他,溫柔地答:「回了別苑好生補補。」
「別提別苑了,就你這模樣,趕緊給爺滾回將軍府。」他怒道,「出去就讓霜降搬東西。」
氣急敗壞的模樣,像極了在心疼她,花月呆愣地看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稍微凸起的肚腹,小聲道:「您不怕妾身回去再礙著您?」
「你有本事就礙吧。」李景允冷笑,「整個京華沒有人比你更了解爺,你想要爺死,在哪兒都一樣。」
可是,她還有事沒做完,哪兒能現在就回去?到時候說不定真要連累整個將軍府。花月暗自搖頭,小心翼翼地同他商量:「下個月回去可好?」
「怎麼,還想留在別苑裡多見見沈知落?」他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休想。」
「跟沈大人有什麼關係。」花月嘟囔,「我又不是你,春花秋月冬雪的。」
李景允:「……」
她怎麼會連這三個人的名字都知道?
察覺到他疑惑的眼神,花月笑了笑:「妾身走在街上聽來的,說三公子風流瀟洒,身邊美人環伺,最受寵的那個應該叫秋月,杏眼薄唇楊柳腰,乃棲鳳樓的頭牌。」
心裡跳了跳,李景允不甚自在地別開頭:「亂聽人胡說。」
「這又何必遮掩。」花月搖頭,「男兒三妻四妾是尋常事,更何況公子平步青雲,是京華一等一的才俊,身邊自然是少不了人的。妾身提這個也不是吃味,只是順口一說,公子若是不喜歡,那妾身便不提了。」
大度寬宏,像極了一個有板有眼的正室,只是,缺了點什麼東西,聽著讓人高興不起來。
「總之。」他垂眼道,「待會兒你隨我一道回去。」
「哪怕妾身還想與東宮太子過不去,公子也想讓妾身回去?」正經了神色,花月問了這麼一句。
李景允抬眼看她,眼底滿是戾氣,像只下山凶虎。花月平靜地回視,不閃不避。
他與太子交好已久,就算有算計有防備,也是親近的人,她當著他的面說這話,是沒把他放在眼裡的,註定會惹他不高興。可這話若不掰開了說,往後就又是一個麻煩。
「爺不可能允你做這些事,只要爺還活著,就沒道理點頭。」他沉聲開口,表情凝重,「你既然是將軍府的人,爺就必須管著你,區區婦人,焉能做當車之舉。」
花月皺眉,想說那就不回去為好,結果話沒說出來,這人就拉著她的手腕,起身往外走。
「公子?」花月皺眉,「溫御醫還說要給妾身診脈。」
「你還真當他是去拿藥箱了?」他頭也不回地道,「老實閉嘴跟爺走。」
這不欺負人么,她又打不過他,掙扎逃竄也無門,跟著他出宮上車,連商量的機會都沒有。
「道不同不相為謀啊。」花月嘆了口氣。
李景允聽著,沒吭聲,只將她領回將軍府,往東院書房一關:「爺讓人給你收拾房間。」
來去匆匆,像陣風似的,花月錯愕,眼睜睜看著門合上,又扭頭打量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