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劉家父女得知成郡王被禁足一事,嚇得心驚膽寒,生怕錦衣衛的人會順藤摸瓜查到他們頭上,因為太過害怕,這父女兩個日日吃不好睡不好,短短數日,整個人便彷彿脫像了一般,瘦成了一把骨頭。
幸而謝崇根本沒將劉家這種商戶放在眼裡,過了小半個月,劉凝雪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回到沉香亭中繼續調香,不過她雖然沒被牽連,內里卻並不好受,彷彿被灌了烈酒,燒心燒肺。
一邊磨碎香料,劉凝雪一邊抬眼,死死盯著對面的周家香鋪。
要不是周清那個女人搭上了指揮使,宣爐也不至於落到他人之手,還害的成郡王受到陛下的苛責,即便他不怪罪自己,甚至還往劉家送了信,讓她跟父親放寬心,但這種無力的感覺讓劉凝雪憋悶至極,對權勢的渴求也越發濃郁。
周清可不清楚劉凝雪的心思,那天她從謝府離開后,回香鋪收拾了東西,便坐著馬車趕回羅家。
白日里羅豫要去大理寺當值,家裡只有羅母跟羅新月兩個,周清甫一邁過門檻,就聽到女人尖利的叫喊聲,「我就要和永業在一起,即使他娶了妻,我只能做妾,也要進到長夏侯府!」
眼睫低垂,在白皙皮膚上留下一道暗影,她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心中暗自諷刺:她這小姑子早已被高門大戶的富貴眯了眼,擠破頭也想過上穿金戴銀的好日子,卻不知后宅之中的傾軋究竟有多嚴重,像華氏那種手段狠辣的婦人,若得了消息,肯定會將她磋磨的半死不活。
抬手輕輕叩門,羅家母女一愣,待看清女人的臉,羅母眼底儘是喜色,目光落在她肚皮上,一直沒有挪開;而羅新月面龐扭曲的厲害,用憤恨憎惡的眼神盯著周清,彷彿兩人不是親戚,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裝作沒看見她這副猙獰的神情,周清走到羅母邊上,婆媳兩個難得和平共處,羅母關切發問,她柔聲作答,將真實的想法隱藏的極好,半點也沒有表露出來。
轉頭看著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女兒,羅母嘆氣道,「清兒,你快勸勸新月,她非要上趕著給長夏侯府的少爺當妾,妾室就是伺候人的玩意,真要是被一頂小轎抬進去,下半輩子哪還有什麼盼頭?」
勸說的話,周清上輩子不知說了多少,對上羅新月通紅的眼珠子,她佯作憂慮,啞聲道,「新月,吳家的少爺我也知道,並非良配,他的妻子乃是京城出了名的悍婦,稍不順心就會對下人非打即罵,若當妾室的話,你受不了這種苦。」
這段時間,羅新月一直住在西街的宅子里,若不是羅豫將她綁了回來,她還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哪會像現在一樣飽經折磨?妾室受苦?妾室怎會受苦!
好在她反應得快,在大哥給她灌紅花之前,扯著嗓子大吵大嚷,說自己身體弱,不能打胎,若是肚裡的孩子沒了,這輩子都無法再當母親。
羅豫雖生了副冷硬心腸,但他十分務實,知道了落胎的後果,猶豫片刻就將烏漆漆的葯湯倒了,顯然是準備讓羅新月將這個孩子留下來,免得損了根本,影響以後的日子。
即便羅母費盡了口舌,好言相勸,羅新月依舊不為所動,恨不得馬上入到長夏侯府,跟情郎雙宿雙棲。
周清在旁邊冷眼看著,心底暗暗冷笑,還沒等她開口說些什麼,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羅母咕噥著,「阿豫這時候不該回家,是誰來了?」
咬了咬唇,周清生怕是謝府出了岔子,趕忙走出小屋,將木門打開。待看到穿著綠腰裙的女官時,她面上露出愕然之色。
「羅夫人,明日剛好是十五,郡主想邀您同去普濟寺燒香拜佛,不知夫人可有空閑?」女官名為雁回,打小伺候在昭禾身邊,最是忠心不過,先前郡馬利用返魂梅,刻意損傷主子的身體,雁回幾欲瘋狂,好在她還保有一絲理智,這才沒鑄成大錯。
周清沒想到昭禾郡主竟會派人過來,她猶豫了片刻,點頭應道,「普濟寺離京城不遠,當日便能趕回來,勞煩姑娘跟郡主說一聲,明日辰時在城門口見面。」
雁回心裡一直記著周清的恩情,就算眼前的婦人只是普通的商戶女,她的態度依舊十分恭謹,挑不出半點錯處。
等人走後,周清將門闔上,甫一回頭,就看到臉色慘白的羅新月站在身後,眼珠子亮的瘮人,「嫂子,你竟然認識郡主?明日去普濟寺也帶上我吧,讓我瞧瞧真正的金枝玉葉到底是什麼模樣。」
羅家不算富餘,羅新月長到這麼大,見過身份最高的便是吳永業了,因此才會心甘情願的給他做妾,即便無名無份,也要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但郡主不同,那可是真正的皇親國戚,若自己巴結上了她,進侯府不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了嗎?就算華氏再跋扈,也不敢跟天皇貴胄作對。
羅新月心裡的算盤打的啪啪響,周清卻皺緊了眉頭,出言拒絕,「我與郡主並不熟稔,若貿貿然帶你過去,難保不會得罪了貴人,你身子不便,安生在家將養,免得出了岔子。」
「什麼身子不便?嫂子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羅新月既心虛又憤怒,她生怕周清知道了自己懷孕的事情,這個賤人心思狠毒,萬一宣揚出去,她還怎麼見人?
周清不願跟羅新月起爭執,轉身直接進了廚房,炒了青菜,又燉了一鍋豆腐湯。夜裡羅豫回來,看到她時,狹長的鳳眼中滿是喜色,啞聲開口,「清兒,你總算回來了。」
「嫁人後,沒有一直呆在娘家的道理。」低垂著眼,她手裡端著一碗菜湯,慢慢喝著,態度有些冷淡,但羅豫卻半點也不在意,嘴角微微上揚。
雖然周清懷了身孕,但見到兒子對她如此殷勤,羅母心裡依舊不太舒坦,忍不住數落了幾句。
夫妻兩個回到房中,周清道,「我最近睡的不安穩,老是翻身,不如咱們分開歇息,正好偏屋還有火炕……」
眼底的喜色緩緩消散,羅豫擰眉反駁,「為何要分房?你身子不便,我身為夫君自當照料。」
「沒什麼可照料的,你白日在大理寺處理公事,實在辛苦,若夜裡休息不好,哪裡受得住?」邊說著,周清邊將被褥抱在懷裡,直接去了隔壁的小屋。
盯著女人依舊纖細的身影,羅豫俊秀的面龐上露出一絲黯然,兩手死死握拳,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緒並不平靜。
第二天一早,周清卯時剛過便起身了,仔細收拾一番,吃了碗粥墊墊肚子,而後才往外走。她未曾發現,身後跟著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等到了城門口,雁回福了福身,面帶疑惑的問,「羅夫人,這位是?」
聞聲,周清回頭一看,便瞧見了羅新月那張熟悉的臉。她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裙子,腰身束緊,由於並未顯懷,表面上也看不出什麼。
「這是我小姑子,姓羅,名新月。」淡淡的說了一句,周清的態度並不熱絡,宮裡頭出來的奴才一個個都是人精,當即便琢磨出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