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就看你的造化了
僻靜的角落了無人聲,不遠處的花樓籠在漫天燈火之中,無邊聲色似近還遠,彷彿一座虛浮的海市蜃樓,明明置身其中,卻飄渺得留不住抓不牢。
小龜奴簇亮的雙眼閃過一抹堅定,臉色卻叫燈火映得越發蒼白,忽然顫聲打斷老龜奴的嘖嘖感嘆,「我、我剛才在竹湯,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
說著將如何領杜振熙去竹湯、如何聽著動靜不對闖入竹湯,又如何瞧見杜振熙和陸念稚不可言說的姿勢一事,急聲道出。
叔叔和侄子獨處湯池,無傷大雅。
但換成沒有血緣的叔叔和侄子,「躲」在湯池行事曖昧,那就驚世駭俗了。
影響可大可小。
世面見很多的老龜奴神色大變,對小龜奴的話信了八分,剩下兩分自行一腦補,心下震驚更甚。
他比外人多知道一件事——陸念稚雖常來捧場偶有留宿,但和曲清蟬獨處時,從不曾夜裡要過水,可見和曲清蟬有名無實,如今再想,莫非陸念稚不愛紅裝愛男顏,曲清蟬只是個幌子,杜振熙才是他的真愛?
老龜奴一抖,背上冷汗一片冰涼。
煙花地最愛權和錢,也最怕權和錢。
若牽扯上恩客的秘密,則前程性命難保。
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老龜奴頓起殺意,錯眼對上小龜奴慘白而稚氣的臉,心下又是一震。
他們做這行的,見過的齷齪多,手裡也不幹凈,臨到老反而越加心軟手軟,不忍看自己帶出的人憑白遭難。
惻隱心壓倒殺心,老龜奴咬著牙道,「你這一遭……是機緣還是死劫,就看你的造化了。」
杜振熙和陸念稚可以一時疏忽,他們卻不能假裝沒事人。
老龜奴擰眉道,「明天,我帶你求見七少。」
小龜奴似不敢看老龜奴複雜的神色,忙垂眼低頭,拽著老龜奴的衣擺囁喏道,「您、您一定要救我……」
老龜奴看著小龜奴攥得發白的指尖,重重嘆了口氣。
一聲嘆轉瞬消散在夜風中,全然不知自己被想歪的杜振熙正邁出花樓,忽有所感間一回頭,就見樓上窗邊,不知何時離席透氣的曲清蟬正半倚倩影,美目顧盼,恰巧俯瞰杜振熙。
兩廂目光相撞,曲清蟬眉眼微彎,頷首以示招呼。
杜振熙一愣,想到曲清蟬方才不卑不亢的態度心中微動,抱拳揚聲道,「今晚多有叨嘮,改天得空,再來捧曲大家的場。」
曲清蟬訝然挑眉,歪頭一笑,「清蟬必掃榻相迎。」
杜振熙轉身離去,一行將汗巾掖回腰間,一行掐著袍擺上車,坐定后輕敲車門,問道,「讓你辦的事辦成了?」
「都打探清楚了。今晚帶唐七小姐來慶元堂的是安記瓷窯的安大爺,去年上開始和唐家合作,無論是生意上還是私下裡,走得都近。」桂開一心二用,邊趕車邊道,「唐家的車夫一聽我是您身邊的,不用多問就都說了。
看那車夫的態度,顯見是受過主人交待,對我極熱情客氣。唐七小姐來此,是奉家長的命來探探四爺的口風,遇見您倒是意外。此外我聽那車夫的口氣,唐家上下都是極願意和您做這門親事的。」
如果沒有陸念稚那一番「提點」,這樣的結果本該讓人放心。
此時此刻,杜振熙卻不得不多想。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如果傳言真和唐家有關,那麼唐家對聯姻的積極用心,就有待商榷了。
杜振熙沒作聲,聽著霍霍車轆聲,腦中不期然迴響起陸念稚腳下一雙木屐,踏著湯池青石地敲出的清脆聲響。
她垂眸看向自己盤坐的雙腳,再次輕敲車門,「回頭準備些不胳腳的軟布團,每隔一季把我的鞋都做大半寸,塞些軟布團進去。」
陸念稚的戲言倒提醒了她,假喉結好辦,不長鬍子也好說,腳要是一直太秀氣,難保有心人不注目。
細節決定成敗。
桂開一聽就懂,遂也不追問杜振熙哪兒來的突發奇想,只鄭重應下。
杜振熙的心思已轉回唐家,默了片刻才沉吟道,「慶元堂人多眼雜,這幾天,你讓人暗中留意四叔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