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余票
他臉色難看，略帶緊張地看了屈奚一眼，低聲安慰道：
「無瑾兄，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你的真實本事，這些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
屈奚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原本她還沒覺得那些「貓貓狗狗」是在說她，如今卻是被宋旻肯定了。
正當屈奚想說話的時候，忽然有話本文社的人走了過來。
「長矜先生，屈先生。」那人先是拱手行了一禮，然後恭聲說道：
「今日話本比試，我們請的是說書李先生，李先生已經在等候了，在下需要將二位的話本帶過去讓李先生熟悉一下。」
沒想到話本文社竟然請的是李先生，看來也是下了血本想讓這一次的比試看起來更精彩，屈奚點點頭，從衣袖之中抽出話本遞了過去。
長矜先生自從入場之後就保持著沉默的高人風範，坐到屈奚身邊也像老僧入定一般，聽見這話，才動了一動。
見那人拿著話本離開，宋旻立刻也跟了上去，快速給屈奚說道：「無瑾兄，我過去看看。」
雖然話本文社信譽可靠，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在其中做什麼手腳，掉包了話本，也是不是沒有可能，所以屈奚沒有阻攔。
整個場上都知道今日來的重頭戲是什麼，目光不停的掃在屈奚和長矜先生身上，滿是興奮。
屈奚就那樣淡然坐著，不受任何人的言語影響，但是目光淡淡落在圍觀的座位之上。
倒是讓她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
有鍾掌柜，周掌柜，甚至她還看到了屈二爺和屈三爺，甚至連他們幸災樂禍的笑容都納入眼底。
怎麼，屈二爺和屈三爺都以為，她必輸無疑，所以是特地來尋樂子的？
淡漠一笑，屈奚斂下眉眼。
想看她的笑話，似乎，沒那麼容易。
時間差不多了，話本文社的副會長站起身，走到了一樓正中間的位置，環視一圈，終於開口說話了：
「請在場諸位安靜！今日勝友如雲，高朋滿座，諸位怕都是沖著話本文社的比試來的。」
「那就是——長矜先生和屈無瑾先生的比試！兩個人將會比試話本人物塑造，具體的人物題目是——塑造一個富裕紈絝子弟！」
「而我們話本文社將會由最權威的五十人進行投票選定！下面，就請李先生先讀長矜先生的話本！」
話本業不成文的規定，資歷長者為先。
此話一出，整個話本文社都安靜了起來。
李先生站在高台之上，開始讀長矜先生的話本。
屈奚亦將目光轉向了李先生。
開頭亦然是明朝話本所常有的故事鋪陳，等了一會兒，長矜先生要塑造的人物就凸顯了出來。
許是因為長矜先生長期沒有親自寫話本，如今這話本一出，在場的人都開始細細品味。
古代話本的手法描寫其實很簡單，對於人物塑造，常用的手法之一就是對比。
長矜先生的話本，就是對比。
他的話本不僅寫了一個富裕且風光無限的紈絝子弟，更是塑造了一個窮困潦倒的秀才，兩相對比，更能顯示出紈絝子弟的紈絝。
這個故事不算很長，李先生讀的時間也不算短。
聽到後半部分，屈奚卻眸光微沉。
以她寫文的眼光去看，這個故事有些……不太對勁。
雖然長矜先生這個話本里，那個紈絝子弟被塑造的非常形象，但是，是沒有靈魂的。
就像是空乏的在以華麗的筆墨極盡渲染奢侈，但是內里卻空無一物。
大抵寫話本的這個人根本沒有見過真正的紈絝子弟是什麼模樣，只是憑藉空乏的想象以金錢堆砌這個人物。
而更讓她奇怪的是，比起這個紈絝子弟，那個窮困潦倒的秀才，寫的栩栩如生，讓人身臨其境，就像是寫這個話本的人，在書寫自己的故事似的。
可是根據她的了解，長矜先生根本沒有考過秀才，而他寫話本的路也沒有什麼曲折，寫的第一本話本就受到了歡迎，此後就漸漸有了名氣。
這樣一個順風順水的人，寫的故事裡，怎麼會和潦倒秀才有那麼多感同身受的共通之情？
屈奚有些困惑。
但是長矜先生斜躺在椅子上，微微閉了眼睛，連嘴唇的弧度都是微微彎著的，似乎對於自己寫的這個故事，非常滿意。
故事終了，聽眾們開始議論紛紛，無不是在鞭笞那個紈絝子弟，然後同情那個秀才。
而且，話語之中圍繞著這個秀才的人，不在少數。
等到議論的聲音小了一些，李先生就開始讀了屈奚的話本子。
屈奚便暫時將自己的困惑壓了下去。
寫好一個人物，在她的認知里，主要分為三部分，那便是人物本身，人物和人物之間，以及人物和情節之間。
因為這一次題目是要重點塑造出那個紈絝子弟的形象，所以屈奚更重點的著眼於第一條，那便是人物本身。
要想讓一個角色鮮活生動起來，一定要賦予角色一個極其鮮明的特徵。
紈絝子弟，紈絝是性格之中最鮮明的，那麼要抓住這一點，就要從他的外貌，神態，動作，以及所做的事情反覆描寫。
描寫的多了，紈絝這個形象就會深深的印刻在讀者腦海之中，讓讀者有很明顯的感知。
而這些還遠遠不夠，一個人的性格形成都是有條件的，要想將人物寫的深刻，那麼還要延伸到人物更深層的地方。
屈奚給了這個紈絝子弟一個背景，那便是家中唯一獨子，母親去世，父親不管，從小紈絝子弟缺少關愛，只有銀錢。
如此，便給紈絝子弟的紈絝，賦予了一個精神上的靈魂。
對於這個人物的塑造，屈奚還是很滿意的，對於她而言，能寫好一個自己筆下的人物，無異於創造出一個孩子，所以勝負，都沒那麼重要了。
等到屈奚的故事讀完之後，整個話本文社之中鴉雀無聲，似乎都為這個人物所感染。
隨後便有人議論道：
「這個紈絝子弟雖然紈絝，但是或許還沒我們這些人活的自在。」
「是啊，沒想到這個紈絝子弟還有這個的故事，不過，長矜先生怎麼沒有寫出來呢？」
差不多留下一部分緩衝時間之後，話本文社那邊投選的人也已經寫好了自己心中的結果，話本文社副會長又站了出來，揚聲道：
「下面，將由我們話本文社的五十個人進行投選！如果你們對稍後的結果有異議，亦可以提出來！」
說著，便有話本文社的人抱著一個小匣子上來，負責投選的人一個一個將自己寫下的結果投了下去。
一切結束之後，開始有人唱票。
「長矜先生，一票。」
便有人在一旁畫了一橫。
「長矜先生，一票。」
那人便又畫了一豎。
「屈先生，一票。」
屈奚名字下面，也有人畫了一橫。
宋旻已經回來了，一直緊張地擰巴著屈奚的衣角，喃喃自語些什麼，倒把心情沒什麼波動的屈奚莫名搞的有些緊張了起來。
……
「屈先生，一票。」
「長矜先生，一票。」
此時，恰好已經讀到了第四十九票。
而統計下的數字，長矜先生二十五票，屈奚二十四票。
看到這個結果，長矜先生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他以為自己能甩這個小輩非常遠，誰知道整個唱票階段，他們兩個人的票數咬的非常緊！
更是到了這樣的情況！
不過，沒關係，只要最後一票投的是他，他照樣能勝利！
眾人那時候記得的，便是他長矜又拿下了一場勝利，而不是那個失敗者距離他有多近！
「最後一票，是……」
場面已經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屏著呼吸。
屈奚也忍不住握緊了手。
只聽那人念道：
「屈先生！」
「嘩」的一聲，全程嘩然。
長矜先生臉色難看的足以擰出墨來。
平局！竟然是平局！
正當此刻，那個唱票人的手在小匣子最後檢查了一遍，忽然又摸出一張選票。
他揚起了這張選票，大聲喊道：
「這裡，還有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