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只能,旁觀一切悲劇在我的生命里發生。
哭的停不下來,我不斷的抽咽,這電影始終那麼的悲傷,結局始終那麼遺憾。
*
「悅姊,你還好嗎?臉色好差喔……」我的助理小尹在看見我雙眼浮腫又黑眼圈的模樣,嚇一跳的問。
「幫我買杯雙倍咖啡。」
「好……請問,是失戀嗎?」
「小尹!」我受不了的說,她總是這麼不會察言觀色。
「抱歉!」她慌張張的關上辦公室的門,我則無力的靠在沙發上,桌上擺了一份稿子,作者簡單的一個零字讓我想起了跟狐狸的約定。
可是我現在卻沒有那個心情看,一整個早上我除了開一個會議,跟審核一個提案之外,什麼也沒做。
中午休息時間,我一個人到頂樓透氣。
從二十幾層樓高往下俯瞰,一切都變得很渺小,女人痛哭的模樣又出現在腦海,她那麼悲傷,可是這個世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依然故我的日復一日,好像她的悲劇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能明白。
「所以,我死了的話,也是如此吧。」甚至連個會為我悲傷的人都沒有。
靠著欄杆,我不自覺的將身體往下壓,想著掉下去的話會是什麼感覺。
「你死不死不干我的事,可是你可以不要在這裡死嗎?會影響我美麗的畫。」
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我轉頭一看,是一個帶著灰色扁帽,有著棕色長發的女人,她的眼神里透露著一種孤傲,她的面前擺了一個畫架,而且正在作畫。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現在我希望你離開。」女人毫不客氣的說。
「這裡是辦公大樓,外人禁止進入。」
「你應該要怪你們的管理員怎麼這麼不小心,而不是怪我。」
好個理直氣壯。
「你在畫什麼?」我突然對她有興趣了。
她一聽翻了個白眼,「為什麼你這人廢話這麼多呢?看也知道吧?這裡是取85大樓景最好的角度。」她雙手比出一個框框,對準著85大樓滿意的說。
我走到她後面,讓出那所謂的角度,才發現她的畫出乎我意料的精緻,那已經不是栩栩如生了,她居然能把那麼乏味的景緻畫的跟真的一樣,而且充滿了一股凜然的韻味。
「我就算跳下去,也不干擾得你的畫吧?」
「錯了,你跳下去的印象會印在我的腦海里,進而干擾這幅畫的氣度。」她停下手,「現在跟你說話也影響我了,今天不畫了!」她說著就開始收拾東西。
我聳聳肩,本來就不太喜歡跟陌生人搭話的我,覺得已經到極限,轉身就要走。
「喂!站住。」她喊住我,「現在是午餐時間,不如我跟你當個朋友吃個飯吧。」
「我不太想。」
「不,你想。因為我可是未來的畢卡索,你不會後悔的。」她將畫架一扛,自以為帥氣的說。
「你們的員工餐廳好像挺好吃的,就吃那個吧。」
「等等……」她根本無視我的意願,就把我拖去餐廳,而且結帳時還大辣辣的說是我的朋友,一點都沒想把錢包拿出來的意願。
這個人是土匪嗎?
她一口氣點了兩碗豬排蓋飯,並且很開心的大快朵頤,我則被一些同部門的人不斷投射好奇的目光——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我跟別人吃飯吧。畢竟平常我是絕對拒絕跟別人同桌的。
「你的職位應該很高吧?」她突然說。
「怎麼?」
「從剛剛開始只要有人看到你都會低著頭走過去,這通常是對上司才有的舉動啊。」
「吃完了飯就請離開吧。」
「那你為什麼會想要死啊?」
「可以請你閉嘴嗎?」講那麼大聲是怕別人聽不見嗎?而且我沒有想要死……
她放下了筷子,眼神突然很認真,「一般來說我很討厭管閑事的。可是……看在你這麼大方請我吃飯的情況下,我就給你個特赦吧。」
「蛤?」
「既然職位不低,翹個班不要緊吧?」她眨眨眼的說著,下一秒力氣出奇大的拉著我就走!
「喂!」
03
我被綁架了。
我們一起搭了一個半小時的高鐵,之後又搭了一個小時的客運來到宜蘭,她很豪邁的直接跳上計程車而且要我付錢的來到一個離宜蘭市不遠的山中,當我下車看到幾乎沒有人煙,被群山環繞的一片湖后,我看得有點出神。
整個視線都被這景象給填滿,湖面隨著風有著波光,還有幾隻鵝在湖邊悠哉的漫步,耳邊傳來沙啞的歌聲,轉頭一看是個年約三十多歲的男人,拉著手風琴哼著滄桑的歌聲,彷佛想要跟這片湖融為一體。
「豆.豆,小;說.提.供。」
「很平靜吧。」女人滿意的說著,「光這片龍潭湖就不知道殺掉我多少張畫紙了,平日來的話也沒什麼觀光客,因為觀光客都往梅花湖跑真是白痴。不過也因為這樣,這裡的景色才能這麼的沒有污染。」
我們一起走到一個沒有欄杆的木台上,木台架在湖邊,席地而坐之後心情更是平靜。
遠處的湖邊有一點點霧,霧的底下有幾間木屋,讓人很想知道住在裡面的會不會是小精靈之類,我忍不住躺下來看著天空。
「來到這裡就會覺得死是一件多麼浪費的事。」她摘下帽子撥撥頭髮,此刻的她被陽光斜斜的照耀著異常的耀眼。
「真是太荒唐了。」我說著想要坐起身,她卻阻止了我。
「別動!就這樣躺著,臉繼續看著那個方向,你很幸運喔,我很少會畫人的,千載難逢啊!」她邊激動的自說自話,邊架起畫架,俐落迅速的在短短的時間內準備好所有的材料,才發現她還隨身帶著畫盤跟一瓶水,好方便任何時候都能調顏料,更離譜的是那背帶里還有童軍椅,那是個百寶袋嗎?我忍不住疑惑。
我居然真的一動也不動的保持姿勢讓她作畫,看著她露出畫架的另一半的臉,可以窺見她的神情跟幾分鐘前活像個怪胎的模樣完全不同,那眼神里閃爍著一種色彩,我曾經,看過那種色彩。
曾經我手上的幾個作者,每當他們侃侃而談起自己的作品時,或是認真想要跟我爭變他們想要表達的理念時,又或者對我執意要求修改劇情,他們不願屈服時,都有這種色彩。
那種顏色是沒有任何具體像的顏色,那是名為夢想的顏色。
真是奇妙的人,因為這個人的任性,我好像真的就不再悲傷了,心靜如止水,好像世界所有的聲音都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喘息,卻不覺得孤獨。
「完成了,喂你還在嗎?」她在我面前揮揮手的說。
我這才動起身子,發現腳跟手都發麻了,「怎麼那麼快?」
「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哪有快,你很幸運,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把你跟湖變成同一種風景。」她自滿的說。
帶著完全不期待心情一看見畫的瞬間我怔住了……「這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