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漫漫長夜

第95章 漫漫長夜

穆雲舒進宮了。

太后召見。

穆雲舒手輕輕彈著轎壁,眉頭鎖起。要下宮門了。

承天門,公主派的女官沒有令牌,在承天門就已經被攔下。規矩,沒錯。

東華門精巧而輝煌,去端本宮,自然這邊最近。禮人在東華門被攔住了,規矩,沒錯。

秦紅珠等幾個女侍因為有皇帝的命令,依然跟著。

穆雲舒略略覺得放心些。

穆雲舒下了轎子,秦紅珠靠近低聲道,「姑娘,這天都黑了,只怕宮門已關。太后這麼急著召見,必有大事。姑娘記得拖延時間,禮人已設法找人去求見陛下了。」

穆雲舒往西北望去,暮色沉沉,自然看不到。

皇宮那麼大。

就算穿過整個端本宮,從左翼門,過廣場,過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三大殿,再過乾清門,才能到陛下住的乾清宮。就是跑,都要跑多久。

拍拍袖子,按住早就隱隱不安的心,微笑道:「知道了。」

端本宮平實,遠不如內廷華美。但柯太后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旁的不能亂動,鮮花卻實實在在加了不少,一路上牡丹芍藥,海棠杜鵑,極為動人。

穆雲舒提著裙子進門,柯太后竟微微笑著:「我的兒,你來了。」

穆雲舒頭皮發麻,柯太后今日才被陸毓下了面子,哭鬧許久,見到自己不撒氣,是,想怎樣?

柯太后讓穆雲舒靠近自己坐下,拉著手,倒也是開門見山:「瞧著瞧著,小姑娘家家的,也長大了,成人了沒?」

穆雲舒麵皮微紅,只能輕輕點頭。

柯太后似乎來了些精神,笑道:「瞧著你就要嫁給毓哥兒了,晚后大家都是一家人。」瞧著穆雲舒幾分僵硬,嗔怪的輕輕推了推,「好啦,苑姐兒是我瞧著長大的,我也實實在在巴望她跟毓哥兒好,可毓哥兒認定了你。我也不能說旁的,到底,毓哥兒才是我兒子。而今我也想開了,苑姐兒,另尋人家吧,你可開心了。」

穆雲舒依然低頭溫婉的笑:「奴也做不得主,陛下開心才是要緊的。」

柯太后輕輕嘆口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家裡人,便是舌頭牙齒打個架,也是常有的,沒得記恨的道理,是吧?」

「娘娘說得是。」

柯太后拍拍手臂,生平第一次覺得左右為難。她對陸安泰撒嬌溫存,全然出自天性。諸如「花強妾貌強」之類的嬌嗔,無需念書自然會。可她一輩子也沒討好女人的經驗,哪怕跟太皇太后,都不過是面子情——還是有陸安泰和大長公主調節才將就過去的面子情。而今面對一個晚輩……

柯太後有點煩躁,倒是知道此事不能輕了。自己兒子都是皇帝了,還到處束手束腳,還不如當年做太子妃快活。想勸穆雲舒吧,知道這死丫頭除了打哈哈從來不肯給個好話,上次自己說把她當女兒疼,她不一樣推著不肯接納苑姐兒?這次還說當女兒,似乎就沒新意了。可穆家要是真不懂事……毓哥兒下午才發了好大脾氣,再說那些官員也喜歡多事,翰哥兒只怕真的要脫層皮。

柯太后嘆口氣,直接道:「雲姐兒啊,你哥哥跟你表哥打了一架,這都是骨肉,有個差池,總也得原諒過去,是不是?」擦擦眼角,「年輕人火氣大,我氣得晚膳也沒用好。」

我晚飯都沒吃呢,穆雲舒漠然笑,眼睛盯著柯太后雪白嬌嫩的雙手,「娘娘仔細身子……那舌頭牙齒打架的事,算得了什麼呢,又沒牙齒咬斷舌頭,又沒舌頭拔了牙齒的,倒讓娘娘這麼擔憂。合該兩個都打板子。」

柯太后沒說話。

穆雲舒緩緩抬起頭來:「我哥,怎麼了?」

柯太后紅了眼皮,眨眨眼,一張臉登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雲舒,你好歹也給翰哥兒求求情,他也不過是一時失手,小孩子打架,沒個輕重罷了。他真沒壞心,原只是罵罵人出口氣,也不知怎麼的……小弟遞了帖子進來,我焦心得飯都吃不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便是殺了他,穆家大郎也回不來了。打歸打,罰歸罰,好歹留一條命。柯家就這個獨苗兒了。」

穆雲舒面色很平靜,只是臉上嘴上血色猛然收了,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柯太后也顧不得其他:「好姑娘,你給翰哥兒求求情,我讓他上門給穆大郎燒香下跪去。你給翰哥兒求求情,晚后咱倆好好的,我疼你。」

穆雲舒牙齒都咬緊了:「太後娘娘請吩咐,我該怎麼著……按律,爭鬥殺人者死。我哥也是官身,總不能輕輕打兩下,罵幾句就完了吧。別說我得給我娘交代,便是言官怕也不依從。」

柯太后訕訕的坐回去一點:「自然不能輕輕打兩下。」不自覺扭過一點頭,咳嗽兩聲,收起嬌柔模樣,倒是露出一點太后該有的威嚴來,道:「我想著再給穆大郎封個什麼稱號,你瞧呢?」

穆雲舒搖搖頭:「人都死了,便封再高也沒意思。我只是發愁怎麼去勸解我娘呢。」

柯太後有些尷尬:「你不是還有個小兄弟么,雖說不能抵過長子,可好姑娘呀。你若替翰哥兒求個情,不追究了。晚后你我也好相處,柯家穆家也好相處,你那小弟弟我一定全力幫他……你想想咱兩家若是接了死仇,該多尷尬。柯家只有翰哥兒一人,兼祧兩房。要多幾個兒子,我便是殺了他給穆大郎償命也不妨。」

穆雲舒很認真的問:「太後娘娘說得是,只是我大哥……到底怎麼處置,總得有個章程。我才好回去給娘說呀。」

柯太后躲閃著端起茶杯,假裝吃茶:「你都是陸家的人了,也不必太怕你娘。」

穆雲舒終於笑了:「柯家是太後娘娘的娘家,娘娘心疼也是應該。也沒得出嫁女就不管娘家事的道理。」

柯太后重重放下茶杯,板著臉道:「你這孩子,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樣,說話一點兒也不爽快。總是黏黏糊糊,不給句準話。翰哥兒的事,你應還是不應?」

穆雲舒躬身道:「太後娘娘是大輝最尊貴的人,我年紀小不懂事。還請娘娘多指教。柯翰的事,準備怎麼罰,怎麼處置,只管吩咐。娘娘不說,我也怕自己會錯意。」

柯太后扭過頭去:「你要乖呢,就回去叫穆家別追究了。穆大郎是舊病複發,才沒了的。翰哥兒,我自然會處置,決不輕饒了去。你家還有個小的可以繼承家業,柯家只有翰哥兒一個呀。」只見穆雲舒不接話,一雙眼睛盯過來,不由得煩惱道:「你沒聽見么?柯家只得翰哥兒一個孩兒,你還指望皇帝殺了他嫡親的表哥,讓柯家絕後去?」

穆雲舒依然不說話。

柯太后氣惱得直直冷笑起來,面上柔美已經收乾淨,皺眉嚴正道:「仗著陛下疼你,也別忘了我是他娘。他從我肚皮里出來的,還真能把你看的越過我去?天地也不容他。」眼珠子一轉,又微微笑了,「你若不做我兒媳,你穆家又算個什麼東西。你若做我兒媳……」

柯太后微微壓低身子,眼睛卻往門口的秦紅珠看了去:「我要你跪著你敢站著?我要你洗腳你敢說不?我要掌你的嘴,那個紅珠子,還能來打我嘴巴?」

柯太后越來越輕鬆愉快:「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幾乎不明白自己剛才幹嘛還要求她?「你若老實聽話,趕緊回去認了,穆大郎舊病複發,多少好處。要不然,行,你有文皇帝給的耳環,敬過文皇帝媳婦茶。」

柯太后惡毒的笑著,聲音輕輕:「毓哥兒只要踏進坤寧宮我就生病,你說他是要臉呢,還是要你。」

柯太后又端起茶水,聲音柔和:「哎喲,冷了,可惜可惜。」嘆口氣,「下次吃烤肉,穆姑娘來服侍我,仔細紅羅碳渣子,那玩意兒,可不是清涼膏治的好的。」

柯太后笑的溫柔甜美:「上次,你得了兩箱子好處,我挨了兩句教訓。就不知道這次,毓哥兒能不能跟他爹一樣,教訓他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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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與雙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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