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烈士家屬
不久之後,有腳步聲傳來,來自另一個方向,那腳步在接近著,很輕,很慢,似乎越接近越遲疑,彷彿很久,一個人影終於緩慢地透出暗幕,靜靜停在燈光範圍邊緣。
張富貴看不清她的臉,卻還在僵呆地看,越看越覺得曾經的傷口痛,逐漸痛得呼吸都不能!
「對不起。」她說。
「得知你入獄……我就來了。」她說。
「聽說昨天你在賭坊遇到了危險……所以我派了人跟你。」她說。
「你……還好么?」她說。
然而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在搖曳的昏暗燈光下站著,仍然是黑帽、黑衣、黑鞋的狗漢奸,她卻不再是曾經陽光下的明媚藍衫……
問:孔指導,你為什麼不願接受採訪?
答:我是粗人,談不上指導。
問:這幾天,我有時候聽到特戰連戰士談論一連,似乎特戰連和一連關係不睦?
答:這個……你是大錯特錯了,啊,特戰連談論一連多……那……正是因為特戰連和一連關係好,好得不行!都盼著對方早日進步啊!……你不想想,你平時話里提誰多,是不是就得意誰?你比如前天我抽……教育熊包,要不是你突然出現……咳……其實我當時只是用那根藤條強調語氣,我怎麼可能打他?我是指導員!你能說我不喜歡熊包么?對不對?我那是希望他上進,可他就是不上進!皮還厚得不行!話說我剛到特戰連那時候……
提示:孔指導,孔指導,我明白你的……基本意思了。
恍然:哦?哦!對,你說。你說。
繼續問:我覺得孔庄……夜裡好像也不清凈呢?
答:不清凈?呃……他畢竟……孔庄這地方離水近,老鼠多。
問:老鼠多?
答:青山村窮。真窮。別說我們特戰連窮,老鼠也窮,拖家帶口的啥都吃不上能不勤快么!得相互理解……咳咳……那個……你容我再點支煙……
附近牆角縮回兩個鬼祟人影,宋團長背貼木牆喘了口大氣挑眉毛:「老孔是好樣兒的!這阻擊戰打得漂亮!大將之才!」
小丫蛋背貼木牆喘了口小氣,隨即抽抽鼻子:「你還好意思說!跟你說了晚上聽牆根的任務我負責,你非跟著!笨手笨腳的煩死人!」
宋團長肩側撅著的馬尾巴:「當時我哪知道後邊還能冒出個王強?我那是本能自衛!」
另一邊的牆角突然傳來一聲:「報告!」
嚇得貼牆那一大一小同時一哆嗦,見出現的是小六,異口同聲不虞道:「能不能小點聲?」
小六縮著脖子差點被這兩位嚇趴下,聲音立即變得如蚊子叫:「團長,有人在帳篷那找你呢。」
「找我?誰?」
「招娣,可她自稱是『范二寡婦』,要找你申請『烈士家屬』。」
「啊?」
貼牆根那一大一小當場都掉了下巴,再也沒法合攏嘴。
……
中軍帳前,不知何時圍了戰士一大圈,卻無人說話,靜靜中央。
烏雲低垂遠山暗,一陣風過,掀起層層沙,迷了觀者眼,也無怨。
一熊巍立於場中,蕭蕭索索皺丑眉,良久才昂頭:「能不能別作了!」
一女相隔十步側對熊,凄凄楚楚顯愁容,偏斜:「能不能回家?」
「你——」
「是我——」
熊臉不禁陰沉,愈醜陋:「老子是革命軍人!有軍規!」
女臉不禁冷厲,愈難寡女是模範群眾!申請個烈屬礙得著誰!」
「你——」
「還是我——」
一陣氣血上涌,熊臉現悲憤:「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這哪還有天理啊!」
觀者無不同情,怕熊吐血,不禁朝熊連連點頭,而後集體轉睛朝女,
一陣哀傷籠罩,女竟已淚目:「我嫁的是鬼,守的是空墳,我欺了誰!」
觀者無不黯然,怕女暈倒,不禁朝女連連頷,而後集體轉睛朝熊,
熊終於怒了,改朝觀眾道:「都屁啊!你們瞅瞅她!你們願意你們娶!」
觀者無不猛醒,拚命搖頭,趕緊望向女人。
女人也怒了,改朝觀眾道:「他照鏡子嗎!難道我配不上他?誰敢站出來說我配不上他!」
觀者集體點頭,覺不太對勁,又集體改搖頭,也感覺不對勁,最後全傻了,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更不知現在該
「招娣!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才算完!」
「鐵塔!你到底要熬到什麼時候才承認!」
「承認?等你能打倒老子那天再說吧!」
「這是你說的!」
嘩啦一聲,背在女人身後那支英七七步槍毫不猶豫當場落地,接著掉下了帶鞘短刺刀,隨後兩顆手榴彈被撇得滿地滾,順手扯落了一盒子彈包,不知從哪又掉出個雞腿擼子;抖抖腿,褲腳下又滑出個小巧的『一響崩』,顯然來自『嘎子精品製造』。
好傢夥!妞腳下那一大攤,任是特戰連觀眾也瞪眼咂舌,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怕誰欺負你是怎地?至於武裝成這樣?
傻傻的觀眾當中站著不知何時到來的傻傻觀眾兩位,小丫蛋扯扯身邊人:「你還不出面啊?」
宋團長擦擦腦門汗低聲回:「我出面有什麼用?這招娣是鐵了心鬧你還沒?還有理有據呢!我可管不起這爛事,等著政委操心去吧!現在的關鍵問題不是這個,你趕緊想辦法把宋幹事領出孔庄去!越遠越好!快去啊!」
這裡小丫蛋不情不願地轉身跑了,場中招娣一句廢話都沒多說,厲色橫眉沉下薄肩,直衝當面那頭巍峨楞熊;在熊的襯托下,她的比例顯得那麼小,可是更突顯了她的決絕,令她的衝鋒身影變得無限悲壯,那一刻,觀眾已經不舍眨眼,也不敢開口贊,犧牲不能贊!
鐵塔沒打過這樣的架,已經呆了,不能伸拳,不能抬腳,任憑她狂風般撲來,不忍躲;能做的,只有在她撞擊之前半退一步,即便這樣,反衝力仍然將她震得反倒,她因肩痛而輕抽了嘴角,又無猶豫再爬起來,再沖,再倒,於是她棄撞為打。
一拳又一拳,一腳又一腳,拳雖不大,拳拳奮力,腳雖不長,腳腳出聲;胸口,肋下,格外疼,可熊知道,她的拳頭更疼,她的腳正在失去力氣,她的瘋狂正在耗盡,她只是在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