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幼稚
真實情況是:此刻,騎兵大尉的坐騎與陸航的中正步槍,直線距離為一萬八千六百四十三米。
……
下午,天空中忽然多起雲來,有微風起,炎陽時而入雲,在廣袤綠野中斜投下大片陰影,緩緩移,反而像是綠野在飄,而非雲動。
很多戰士的水壺都已空了,陸航的水壺裡仍有三分之一,這是他的老習慣,儘管他的唇上也滿灰,軍裝已經汗出大片深灰色,粘著脊樑,仍然不打算擰開水壺蓋子,因為他現在學會了替某個沒心沒肺的人著想,而不是只為自己多活一會兒,她早晚會跑來身後叫喚渴,然後幸福地每次只喝一小口!
幾乎是連夜行軍到現在,無論前頭特戰連后尾一連還是居中的游擊隊,都一樣,根本無法加快速度,行進在綠野中的隊伍已經疲憊得斷斷續續,這種時候偏偏最需要速度。
每個人都想休息,特戰連沒人說話,因為陸航不說話,說明現在仍然不是能休息的時候。一連也沒人說話,因為特戰連不說話,看誰能熬到最後!看誰先累死!
馬大個忽然用儘力氣加速朝前,大步經過孟隊長也不說話,看著那張嚴峻的黑臉,孟隊長覺得一定有事,趕緊跟著馬大個身後也往前趕。
「我們被發現了!我覺得我剛才看到了鬼子騎兵在後面!」
陸航猛回頭,掃視遠方地平線,再直視馬大個:「你確定?」
「至少我能確定那不是望遠鏡上的灰塵!好像三四個。」
喘著大氣,無奈皺了捲曲帽檐下的黑眉:「停止行進,休息!」
疲憊的隊伍甚至沒能當場作出反應,一個個又晃悠了十幾米,才多米諾骨牌一般連續往後倒。
聽到這消息,孟隊長的神色最焦急,他是真被鬼子騎兵追怕了,那種陰魂不散的恐怖經歷導致他轉身盯著後方地平線不敢眨眼,卻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淡淡蒼茫。想提示獨立團這二位連長,這好像不是該休息的時候,哪怕再累都該繼續走,多走一里是一里,也許下一里就能找到適合躲藏的地方,就像他當初帶隊逃進了十里盪,可惜,他不好意思開口。
馬大個看懂了孟隊長的表情,於是道:「磨刀不誤砍柴工。攢足力氣,我才能用刺刀把鬼子挑下馬來!」
沒想到馬大個還有心思調侃孟隊長,陸航嘆口氣:「這是騎兵斥候,沒有信號彈飛起來,說明我們還有時間,至少這附近目前沒有敵人大部隊。我們還是要走,不必再往東南了,直接向南,必須在今夜穿過晉縣公路!」
「帶著後面的尾巴?我們能走多遠?」馬大個望著隊伍後方不甘心。
「我也不希望帶著尾巴,停下休息,就是考慮看看,能不能把後面的騎兵斥候解決掉!」
聽到陸航這麼說,孟隊長的神色最沮喪,怎麼可能解決掉?那鬼子斥候有快馬,端著望遠鏡老遠地監視,你回頭他就跑,你走他繼續跟,在這片大平原上完全無解。眼前這兩個獨立團的連長,一個囂張一個陰沉,卻有一個共同之處:幼稚!
可是陸航和馬大個都沒心思再注意到孟隊長的表情,各自寂靜開來,良久,馬大個忽然看陸航:「要不你們先走,我帶一連停這,跟鬼子熬!」
陸航連頭也沒搖:「斥候又不是一個。」
良久,馬大個又看陸航:「那就在這散夥算了!鬼子三四個,咱們分十路,走多少算多少!」
陸航搖了頭:「下策!還沒到該這麼辦的時候。」
良久,馬大個再看陸航:「既然攆不上這幾個鬼子斥候,打他個埋伏行不行?」
陸航終於抬起了頭:「這是可行思路,難題是周圍環境。我一直在想……怎樣能埋伏成功?」
放眼綠色無盡,馬大個也搖頭:「我哪知道?」
「那就繼續想!」
此刻:騎兵大尉的坐騎與陸航的中正步槍,直線距離為一萬二千九百八十六米。
陸航一臉果決,朝拎著工兵鍬的吳石頭不耐煩地猛一揮手:「把他埋了!」
一個長型淺坑裡半坐著傻眼的鐵塔,他的捷克式輕機槍如陪葬器物一般順放在坑裡他身旁,草團塞了槍口:「等等等等!老大,我覺得我不行啊!」
「那你出來,你埋我!」
「為啥不是你就是我?怎麼總是這樣呢?」
「你不也說過么,機槍好手就兩個,別人我不放心。
「我那是……可……萬里有個一啊,到時候機槍卡殼了我咋辦?」
陸航無表情點點頭:「擔心得有道理。」回頭朝王強:「再埋個衰鬼。」然後再看鐵塔:「還有問題么?」
「我還是……那說不定鬼子離我很近呢?有機槍也施展不開。我覺得……」
「這幾率也存在。」陸航又朝王強擺手:「再埋個小乾柴。」
「老大哎,問題不是這個,那大馬蹄萬一踩我身上,我不是……」
身為觀眾的孔岩實在聽不下去了,朝坑裡的鐵塔黑下臉:「有完沒完?你想把全連都陪你埋上?來來你出來吧,先埋我!」
鐵塔終於無奈,吳石頭開始奮力動鍬,將鐵塔淺淺埋,留鼻嘴,用碎草遮蓋。
看著這塊明顯不協調的地面,孔岩問陸航:「是不是再細緻處理一下?這有點顯眼。」
「就這樣!騎兵斥候很謹慎,即便現也會以為這是我們留下的詭雷或者陷阱,所以熊包最後的擔心是多餘的,斥候只會繞開,不會主動找事。」
「這主意是馬大個想出來的?」
「是。」陸航轉身:「休息結束!出。」
歪看他走在荒綠的背影與中正步槍,孔岩低聲嘆口氣:「你啊——」
西北方,將近二裡外,一處起伏很緩的小坡后,一個鬼子站在地上牽韁繩,將兩匹戰馬並排緊靠在一起;另一個鬼子兩腳各踩一個馬鞍,高高站在馬背上,手舉望遠鏡朝東南;十幾米外,另一個鬼子騎著戰馬單手倒拎四四卡賓槍,無聊地看風景。
這顯然應該是個四人偵查小組,只是如今,有一騎已離開。
……
落日之前,漸厚的斜雲導致西方天際血紅一片,天空已成大塊大塊的浮灰如鱗,少見藍。
十幾匹快馬正在夕光中的褪色荒野里疾奔,風一般囂張,突前騎正是鬼子騎兵大尉,馬朝東南跑,他不停看西方餘暉,不知是否有夜雨,不知這雨對誰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