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戰前
新羅格營地進入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爭狀態,留給每個人的只有不到一天時間。防禦鞏固、物資準備、後勤保障、戰術討論、計劃、預警、陣列、演練,整個營地一片忙亂。獲取敵情是要的,六十六個天選,除了隊長留下之外,卡夏給其他每人配了一名羅格士兵,全部撒到「修道院的糧倉」這片廣闊的平原上,尋找敵人的行蹤。
跟阿卡搭檔的自然是珊蒂斯。平時被她照顧得那麼好,阿卡幾乎已經忘了她還是一名曾經從安達利爾魔爪下逃生的優秀羅格士兵。依舊是她平時穿著的那副紅棕色皮甲:圓圓的包肩,微微隆起的胸脯,收緊的小腹,利落的皮裙,結實的長靴,白白的大腿……(咳,最後一句可以忽略……)但一將那長長的秀束成馬尾,擎弓背箭,神色肅然起來,她便立即從一隻快活的黃鶯變成犀利的戰隼。阿卡甩開雙腿跟在她身後,羅格營地已經被他們甩出了視線範圍。
昔日的「修道院糧倉」此時一片荒蕪。本來剛剛結束一次收穫,燕麥、大麥的桔梗還在農田裡堆著,現在全部變成了惡魔腐蝕這片土地的催化劑。阿卡看著這大片廢棄的農田,想起珊蒂斯一日三餐給自己送去的麵包,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這個世界一個重大的經濟問題,於是他趕緊問道:「珊蒂斯,你平常給我的食物,都是哪來的?」
「存糧。」珊蒂斯頭也不回地說道。變成戰隼的她連黃鶯嘰嘰喳喳的毛病也沒了,其間的對照堪比穿越前後的唐僧。
「這些存糧又是哪來的?」阿卡追問。
「營地里就有啊,那裡原本就是公糧存放地。」
「這些存糧現在還有多少?」
珊蒂斯奇怪地看了阿卡兩眼,大概覺得出來執行偵查任務,卻老問吃的,這位天選果真是與眾不同啊。不過對阿卡的信任和好感還是讓她耐心答道:「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只有阿卡拉修女和卡夏大人才關心吧——注意!」
說著她迅速隱蔽在一棵樹后。阿卡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一小隊墮落羅格在平原上快速移動著。
「墮落羅格。」阿卡說道,「這陣式,不是偵查就是警戒巡邏,安達利爾麾下也只有這些身前是遊俠高手的士兵才擁有偵察和警戒的本能和技術。珊蒂斯,你看她們更像在做什麼?」
珊蒂斯看了一眼:「警戒。這種偵察太顯眼了。我們可能已經摸到惡魔大軍了。」
「很好。」阿卡笑道。「那你看看怎麼樣才能讓我們得到更多情報?」
珊蒂斯想了想:「只有隱蔽滲透。我們沒有偽裝地條件。」
「嗯——」阿卡點點頭。「那我跟著你。你是這方面地行家。你讓我怎麼走我就怎麼走。你讓我殺哪個我就殺哪個。你看怎麼樣?」
珊蒂斯驚訝地看著阿卡。似乎詫異強大地天選怎麼還主動要求被她指揮。不過她隨即明白這是最好地方法。便沖前擺了擺頭。兩人繞過墮落羅格偷偷溜了上去。
又行進一段。阿卡便明白他們果真摸到了惡魔地大軍。因為除了巡哨地墮落羅格。他們還見到了站崗地骷髏弓箭手。這些骷髏敏銳性不及墮落羅格。但勝在數量多。固定崗站得密集。阿卡和珊蒂斯被夾在外圍巡哨和近側崗哨之間。盡然很長時間找不到破綻。無法輕舉妄動。
「高手……」珊蒂斯嘟囔道。「這支惡魔部隊地將軍定然是行軍布陣地高手。不在卡夏大人之下……真是麻煩。」
將軍、行軍布陣……這些詞語但凡能用在惡魔身上就已經很可怕了,因為惡魔從來只以兇殘恐怖為威力,鮮有計劃、配合什麼的,更不用說行軍布陣了。如果還是「行軍布陣的高手」……
「不在卡夏之下——」阿卡沉吟著,腦海中閃出了一個名字——
「珊蒂斯,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裡是修道院糧倉的哪?有沒有到冰冷之原交界?」阿卡問道。
珊蒂斯四處觀察了一下:「沒錯,已經快到與冰冷之原的交界了。」
「那你知不知道冰冷之原上修道院的『埋骨之地』在什麼位置?我們往那個方向前進。」
阿卡說的十分堅定,善於執行命令的珊蒂斯便只是看了看他,沒有多問。兩人順著墮落羅格和骷髏弓箭手之間的縫隙小心翼翼地朝一個方向繞去,阿卡的心中忐忑不安。如果他的猜測正確,那這種行動就太過冒險了……
走了一陣,兩人便明顯感覺到他們靠近了一個重要的地方。周圍的骷髏弓箭手和墮落羅格都越來越多,還有沉淪魔的嘰哩哇啦和巨大野獸的咆哮聲不絕於耳。阿卡正想著再沒有現,也無法繼續走下去了,就看到遠處的一塊巨石上,站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鮮紅的鎧甲,慘白的皮膚,一對長角的白色全盔;苗條的倩影,名副其實一副「魔鬼的身材」,舉手投足間散著邪惡的優雅。阿卡不能看清她的面容,但珊蒂斯臉上的驚愕已經證明了一切。
「是她嗎?」阿卡問道。
「不……不知道,我不敢肯定……」珊蒂斯的聲音有些微微顫。
阿卡嘆了口氣:「沒關係,珊蒂斯。該來的總會來。告訴我,『血鳥』這個詞,到底是她的名字還是綽號?」
「是綽號……」珊蒂斯勉強笑笑,「但比她的名字更廣為人知。血鳥大人本來是黑暗森林斥候隊長,她和她的羅格在以往的戰爭中讓進入那片叢林的敵人聞風喪膽。她像一隻大鳥般穿梭在樹枝間,敵人尚未捕捉到她的影子,就被她的利箭貫穿了喉嚨。她因此得到了這個綽號。後來,她到崔斯特瑞姆對抗暗黑破壞神,並犧牲在那裡,被葬在了埋骨之地。沒想到她……如果真是她……」
「真是她,珊蒂斯。」阿卡說道,「現在我們應當立即把這個重要情報帶回營地。如果戰術的制定不明白我們將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將軍,我們會萬劫不復。現在,快走。」
兩人將情報帶回營地時,其他天選還沒有回來幾個。阿卡拉和卡夏聽了情報都是一驚,卡夏更是義憤填膺。她和血鳥本是戰友,又是實力相當的對手,血鳥犧牲在與暗黑破壞神的戰爭中,卡夏更加敬佩並有些嫉妒她所立下的輝煌戰績。現在,血鳥成了安達利爾的前部先鋒,也就是她所對抗的暗黑破壞神的走狗,惡魔這種對高貴戰士的靈魂的玷污讓卡夏怒不可遏,一番痛罵之後她誓要在這場戰爭中結束血鳥的痛苦,讓她的靈魂徹底安息。
於是她們和幾位天選隊長先前所制定的所有戰術備選方案都被推翻了。現在得假設他們的對手是具有生前所有戰術能力的血鳥,指揮著不知恐懼的,兇殘的惡魔和不死大軍。這意味著什麼?阿卡可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個關口,不易過。
於是他留下這幫領導人在那熱烈討論,自己和珊蒂斯回帳篷休息去了。本來擁有地球上的記憶,知道全部暗黑劇情的阿卡任何時候都應該從容不迫,而他在過去的幾天里也一直是這樣的。但這次的惡魔圍城他心裡可有點沒底了。如果說「只能死一次」不過是相當於在遊戲里建了個專家級人物的話,那惡魔圍城就完全是這個真實世界的特有表現。遊戲里的怪只會在那裡遊盪,玩家什麼時候過去,它們什麼時候才會對你造成威脅。而在這個世界,它們會進攻,會圍城,它們還有了將軍,會行軍布陣……再也沒有絕對的安全區了,如果不拚命反抗,任何人都只有死路一條;如果不徹底趕走惡魔,任何人都將永無寧日。
「真實世界啊……」阿卡嘟囔著,對這個詞的意義才算最終有了覺悟。「珊蒂斯——」他說道,「這次惡魔圍城,你怕不怕?」
珊蒂斯頓了一下,隨即笑道:「不怕。我每十個姐妹里就已經戰死了九個,相比她們,我已經多活了這十幾天了。我只希望有這樣的機會,能夠親手為她們報仇,但凡能殺死一個惡魔,我都死而無憾。」
「可是連血鳥那樣偉大的戰士,死後都被迫成了暗黑破壞神的走卒……」阿卡提醒道。
珊蒂斯的臉色白,她恨恨地說:「阿卡先生,請您答應我,如果我死在明天的戰鬥中,請您一定將我的屍體剁碎,我寧肯屍骨無存,也不願將自己的箭射向姐妹!」
阿卡笑笑:「瞎說什麼。珊蒂斯,你錯了。如果不想被迫與同胞為敵,最好的辦法不是剁碎屍體,而是不要輕易戰死。」
「我不管!先生,請您答應我——」
「好了,你這個傻姑娘。要我答應你有什麼用?或許明天我會死在你的前面……珊蒂斯,你在這裡還有其他親人嗎?」
「已經沒有了……先生您不要那麼說,您是天選,怎麼會那麼容易死去……」
「是不容易死去,但不表示不會死。」阿卡幽幽地說道,「珊蒂斯,如果明天我真的戰死,你會不會想我呢?」
「先生——先生你……」珊蒂斯低著頭,似乎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您是天選,如果連您都戰死,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繼續抗爭……」
阿卡意識到自己的話已經給這個姑娘造成了很大的壓力。或許是因為堅韌、桀驁的卡夏的緣故,他還從沒想過「天選」這個身份會給有些人帶來這樣的希望。於是他立即笑著安慰道:「好了好了,煽煽情嘛,你怎麼真哭了。」他替她抹掉臉頰的眼淚,「你放心,我是天選,而且是與眾不同的天選哦!我不會死,你也不會。這場大戰過後,我還要雇你做我的傭兵呢!怎麼樣,願不願意?」
「嗯?傭兵?」珊蒂斯掛著淚痕詫道,「卡夏大人說我可以給您當傭兵?」
「不是你給我當傭兵,而是你們羅格給我們天選當傭兵,每人可以選一個,而我要選擇你。怎麼樣,願不願意?」阿卡問道。
「哦——哦——真的嗎?卡夏大人這麼說了?她怎麼沒跟我們提起……」珊蒂斯繼續顧左右而言他。
阿卡心裡跟貓撓似的。他心說又不是讓你嫁給我,說個「願意」咋就這麼難呢,真是不給面子。於是他頗為不快地說道:「現在還不可以,只有等我們解放了血鳥的靈魂才行!珊蒂斯,我可有信心達成這個任務,所以你要是不願意,我就得儘早再物色人選了……」
「願意,我願意,先生不用……」珊蒂斯回過神來,一把抓住阿卡的手說道。阿卡這才得意洋洋地一甩頭,正想就勢摟上這小美女的肩膀回帳篷,卻猛然想起那個被卡夏擰斷胳膊扔進河裡的無賴殺豬似的叫喊聲來,於是一頭冷汗地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