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無地之策(上)
稷下學宮的策士院,位於棱州慕浪郡。
比起四季如春安定祥和的安州,東邊棱州慕浪郡要危險很多。
慕浪郡東臨大海,氣候變幻不定。
前一刻還是風和日麗,下一刻或許就會狂風暴雨。
其次是海底有異人族生活,經常在狂風暴雨的天氣里登陸,洗劫沿海居民。
更加嚴重的是,棱州北面與道境接壤。
道境之內靈氣濃郁山靈水秀,天地間萬物受到靈氣滋養,異變生靈數不勝數。
這些玩意時常越過邊境,流竄到學宮疆域內作亂。
射殺越境過來襲擾的妖獸,乃是謀士院弟子的日常作業之一。
總而言之,那是一個非常混亂的環境。
更加接近於靈玄境的真實狀況。
聽見卓緲緲對慕浪郡的介紹,鍾緯做出了按兵不動的決定——至少在他完全弄明白坐禮的奧妙之前,不能貿然前進。
不把自己的根基打好,一旦進入那種隨時都會遇到危險的環境,無力自保才是最糟糕的問題。
反正小院還有大半年的租期,不用白不用。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過去了三個月。
經過三個月的靜心磨鍊,鍾緯的坐禮勉強能夠撐到一個時辰。
在這期間,東廂房被卓緲緲改成練功室。
她經常會在鍾緯休息的時候,借口指點他的武技外功,然後借故揍他一頓。
得益於每天的內外修鍊,鍾緯對精神感知的控制,變得越發純熟。
想要攻擊卓緲緲,或許還差了三分火候。
若是想避開卓緲緲的攻擊,則是遊刃有餘——鍾緯以稷下學宮的技巧磨鍊百草藥廬的能力,再糅合大熊貓獸魂煉化后產生的野獸直覺。
他硬生生將三種截然不同的力量,鍛煉成了自己獨有的前兆感知。
有了前兆感知的幫助,鍾緯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避開卓緲緲的一切攻擊。
卓緲緲心念一動,還沒做出任何動作,鍾緯就能下意識的避開。
她現在必須用八成的力量,以極快的攻速突破鍾緯的反應極限,才能在十次之中勉強擊中他一兩次。
不過事情有利也有弊。
在前兆感知成型的那一刻,鍾緯便自然而然的意識到了另一件事:他的心禮修行,永遠都不可能入門。
不能入門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稷下學宮的心禮修鍊,需要的用到非常多的感性思維。
可修鍊凝神觀微的第一步,就是摒棄感性的雜念,做到絕對理智——這是身為醫者的入門基礎,理智和經驗才是醫者判斷的標準。
沒有哪個醫生會對患者說:「你覺得自己得了什麼病?想讓我幫你開點什麼顏色的葯?」
「我這裡的葯有基佬紫、智障藍、高端黑、腦殘粉、原諒綠這幾種顏色,請問你喜歡哪一種?」
遇到這樣的醫生,患者家屬沒有當場打死他,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等到鍾緯形成前兆感知的時候,理智就顯得愈發重要,它的優先順序已經超越了一切。
然而比這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
鍾緯的金庫正在告急。
沒錯,他快沒錢了!
從五個多月以前,鍾緯在街頭表演現場穿越時算起。
異界通道真實存在的消息,應該擴散到地球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程度。
如今過去快半年時間了,來自地球的行商,並沒有顯著變多。
可是來自地球的商品,價格正在逐漸下降,有時候甚至是一天一個價。
鍾緯帶過來那滿滿一背包的商品,價格已經縮水到原來的十分之一。
按原計劃可以讓鍾緯衣食無憂過三年小金庫,變成了只能讓兩人再堅持三個月的米缸。
為了不影響鐘緯的計劃,卓緲緲極力主張立刻動身前往棱州郡。
在棱州郡肆虐的妖獸雖然危險,但是危機與機會並存。
它想吃人的時候,人類也把它當成是難以得見的珍貴商品進行獵殺。
路上隨便逮一頭妖獸,兩人一年的伙食費就有著落了。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黃金白銀沉重不好攜帶,卻沒有想到潛龍境的商品還有貶值的可能。」
帶著三兩黃金十六兩碎銀出門的鐘緯,不無懊惱的仰天長嘆:「早知道當初就該把東西全部換成錢,現在也不至於吃這麼大的虧。」
「行了,你就別抱怨了。」
卓緲緲美目流轉,她大大咧咧的抬手欲拍鍾緯的肩膀,「我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受你照顧那麼久,大不了以後姐姐養你。」
不等她的手落在他肩膀上,鍾緯已經下意識橫移半尺,避開了卓緲緲欲意親密的動作。
看見鍾緯的下意識舉動,女人神情微黯。
原本想要安慰的話,就此停在唇邊,竟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你怎麼了?」
鍾緯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他只是敏銳的察覺了卓緲緲的情緒變化,「剛才還好好的,為何突然之間情緒低落?」
「我沒事。」卓緲緲面無表情的搖搖頭。
「明明就是有事,我的前兆預判從來都沒有錯過。」鍾緯自信滿滿道,「你有什麼難解的心理問題,不妨試著說出來,也許心裡會好過一點。」
卓緲緲依然以沉默應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兩人一前一後,默然走了很長一段路。
直到就快出城的時候,鍾緯突然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
他指著城門邊城牆腳下的城隍廟道:「前邊就是水間郡的城隍廟,我聽說在這駐守的廟祝來自道境天機閣,他製作的簽文特別靈。」
「遠行之前,我們不如先進去求一個好兆頭?」
卓緲緲有些哀怨的掃了他一眼,語氣平靜道:「你聽說過鄭人買履的故事嗎?」
鄭人買履?
鍾緯略微思索了一會,他印象中依稀有這麼一個成語故事,但一時半會就是想不起具體的內容。
見卓緲緲邁步進了城隍廟的大門,他也趕緊跟進去。
兩人交了香油錢,一人抽了一支簽。
看出卓緲緲的猶豫,鍾緯率先把簽支送到廟祝桌前。
桌后的廟祝年近七旬老態龍鍾,他眯起眼睛看了鍾緯好一會,這才慢吞吞的接過簽支道:「公子這是要遠行?」
老人說話聲音,聽上去略顯中氣不足。
鍾緯點頭道:「我確實要出門,所以想請大師算算,我此去棱州策士院的運程。」
他現在一身的遠行裝束,想否認也缺乏說服力。
「此簽曰,時來風送滕王閣,運至何憂跨仙鶴。甲乙兩運天雲梯,也知桂香味早卓。」老人眼內閃過一抹精光,他讚不絕口道,「公子才華橫溢前程遠大,此乃上籤。」
聽說鍾緯抽到一支上籤,卓緲緲隨之露出笑容,將手中的簽遞過去。
廟祝看了卓緲緲幾眼,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此簽曰,勸君切莫向他求,似鶴飛來暗箭投;若去採薪蛇在草,未遭毒口也憂愁。」
「姑娘前途晦暗,命中注定難逃劫數。」
「原來是這樣啊。」卓緲緲自嘲似的笑笑,她失魂落魄的轉身往外走。
狗日的廟祝,一點眼色都沒有,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老子祝你一輩子打光棍!
鍾緯心中暗罵一句,他急忙跟上卓緲緲的腳步,生怕她出現任何意外。
剛剛出門,他就看見有人橫在卓緲緲身前。
擋路的是個男人,年紀五旬左右,眼眉間與卓緲緲有幾分相似——注意到這點,鍾緯沒有貿然行動。
「緲緲,千錯萬錯都是爸爸的錯,不該聽信外人的讒言。這些日子你肯定吃了不少的苦,」男人語氣清冷道,「如今有我在這,沒人敢動你半根寒毛。走,跟我回南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