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如實
永安帝未下朝，太子便一直候在乾元宮，她不需要每天向父皇問安，可昨夜父皇遇刺，身為人子，理應問候。
「殿下，皇上讓你去偏殿用膳。」一個小太監王彎著腰身進來。
父皇竟會留她用膳，倒是難得，「孤這就去。」
這是乾元宮的正殿，一般父皇都會在這裡處理奏摺，偏殿是他用膳的地方，而寢殿又是在另一邊。
殿內陳設一概精簡，所用之物都是精心挑選，世間難尋其二，可殿內擺設的東西不多，奢華而不鋪張。
父皇自從登基后，就極力剋制自己，不喜奢華，以往這大殿內還要空曠，擺的東西甚至比不上一些大臣家中之物，如今父皇在將原本的情緒展露出來。
可習慣樸質的他，怎麼也不喜歡那些個絢麗奪目的物件，這也就造成乾元宮內所有東西看著平凡，其價值卻不知幾何。
與皇帝一起用膳可不是件輕鬆事，就算是太子也一樣。
但姜珏早已放下他為自己披上的這層身份，絲毫不慌，甚至想要現在就質問他，將所有事都擺在明面上，早些了斷，她也早些脫離這座束縛她的皇宮。
可她不能這樣做，她不能確保冷漠無情的父皇不會殺了已經知情的她，以絕後患。
她以前不想做太子，因為累，可父皇冒著莫大的風險讓她成為太子，隱瞞了她是女子的身份，她每每想到此處，都會讓自己更努力做好太子，她怕辜負父皇的期望。
可惜啊……父皇對她哪有期望。
早膳期間，除了開始的問禮，兩人便再無話語，像是同在一桌用飯的陌生人。
用膳后，永安帝總會小憩一會，然後才會去處理政事，在這之前，他問了太子一句：「朕見你近來較為好動，可是遇著什麼事了？」
「父皇勞心為國，兒臣自該修身自省，習武強身，微服體察民情，恨不能早些長大替父皇分憂。」太子的回答中規中矩。
「你有這心，為父便很欣慰了，為國為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現在是該聽一些外面的聲音了。」永安帝負手走在前面，又道：「昨日去見鎮南將軍，可有收穫？」
姜珏面露羞愧：「此事是兒臣胡鬧，不過是安俞飛與棠子淵的爭鬥，兒臣卻鬧到了鎮南將軍府，著實失了儲君的大度。」
永安帝稍一回眸，將她無措的表情盡收眼底，道：「安啟教子無方，是該讓他好好管教，不過，若有下回，你該差遣宮人去訓斥，而不是親自去，自降身份。」
「兒臣明白，謝父皇教誨。」
兩人行至一座高台上，四面以竹簾遮住，暖綿綿的春陽照竹簾上，散發出竹木的清香。
帘子是最近才換上的，青翠欲滴，柔韌光潔的竹條被金色細線編織成一方方竹帘子，跟在兩人身旁的內侍小心地將一面帘子撩起，讓陽光照進來。
陽光斜著灑在高台內的八仙桌上，讓桌上陳列整齊的玉質茶具披上一層金衣。
「聽常嵐說你在武學上有不錯的天賦，可埋怨朕到現在才讓讓你習武。」
「父皇這樣安排自有深意，兒臣並未埋怨。」
她這話是真的，以前頗有怨恨，如今想來，怨恨他又有何用，倒不如自個爭取。
永安帝看了她一會，不再言語，揮手讓她退下，自個站在這座高台上極目遠眺。
可這檯子再高，也只能看到月城的街道和遠處的山巒，更遠一些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他心裡清楚，這孩子多少是埋怨他的，這天下還有哪個父親像他這樣無情。
姜珏回了東宮，方才她只是身為太子關心了下父皇昨夜可曾受傷，並未過多打探昨夜的事，她不是害怕，而是已經猜到幾分。
讓她意外的是，常嵐竟然在東宮的演武場等她。
這一上午，姜珏除了跟著常嵐習武外，別的什麼也沒做。
午時，常嵐毫不吝嗇的誇了她一句：「太子學得很快，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有天賦。」
姜珏對此不可置否，直問道：「孤要何時才能將老師所有本事都學會？」
她額間全是汗珠，足夠厚的春衫也變得黏乎乎的，兩隻手還在發顫，她也沒覺得不適，這和當初行軍作戰時的艱苦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常嵐頗為自豪道：「儘管殿下天賦高，可要學完我的本事，也得需要一年半載。」
「可孤等不及吶。」
聞言，常嵐微訝：「太子這樣著急是為何？……太子可不答，我對此並不是多感興趣。」
知道他怕麻煩，姜珏跳過這個問題道：「孤知道老師有一招式，無論對方怎麼躲避，都能一劍貫穿那人胸口，取人性命，那一招名為如實，老師可否教孤這一招。」
他詫異地看著太子，太子怎麼知道他會這一招的，他只有在用這一招殺人的時候，才會告訴對方劍招的名字，所以應該沒人知道才對。
姜珏也意識到這一點，但她不做解釋，也無從解釋。
常嵐好半晌都沒說話，他以前並未多注意年幼的太子殿下，這幾日的觀察，他總覺得太子不像是個十歲大的孩子。
儘管皇家子弟多半早熟，太子又是未來君王，心智成熟些也不稀奇，可他此時面對太子時，甚至有種面對皇上的感覺。
鬼使神差般問出這一句：「殿下學這招作甚？」
「你信因果嗎？孤學了這招，是為了了解一段因果，你只說教還是不教。」
姜珏當然不會說，前世被你用這招殺死，所以今生一定要學，免得被只忠於皇帝的你又用這招殺死。
「這因果很重要？」常嵐殺人無算，從不相信因果，可還是追問了一句。
「關乎性命。」
太子回答得快速簡潔，也讓他看不明白，除非是他會使用『如實』去殺太子，不然怎會關乎生死。
但這是不可能的，太子是姜國未來的皇帝，也是他以後效忠的人，他一生只忠於姜國皇帝，才不會對姜國唯一的太子出手，更不會對皇帝出手。
「太子既然想學，我自然不會私藏。」常嵐一番思索后，答應了太子的要求。
接下來，在兩人的一問一答中，常嵐將劍招為何命名為如實的一些原因介紹了一遍，也讓姜珏對如實有了初步了解。
萬物皆有虛有實，人的影子為虛，身體為實，風是虛的，風聲卻是實的，人心裡的劍招是虛的，手裡的劍是實的。
劍招如實，就是將一切虛的動作歸為實，和敵人對招，除了殺人的那招是實的，其餘皆是虛的，都是為了最後將那一劍刺入對方的要害。
如實劍法不是一招，而是千萬種基本劍法，組成的一套劍法。
想要連成如實劍法，就要將基礎劍練至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才能隨心所欲將如實施展出來。
若要施展此劍法，在境界上也有要求，至少需要達到入微境。
所以常嵐在介紹完后，笑著讓太子先將境界提上去，將基礎劍法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