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羌人使節
王咸一入單于帷帳,迎面見一身材魁梧的匈奴人手持一根金杖,於大帳正中的上位高坐,儘管鬚髮花白、略顯凌亂,臉色也有幾分蒼白,但仍不失幾許威嚴氣勢,此人,正是匈奴大單于呼韓邪。
「是漢使來啦!」,呼韓邪迅速起身,大步走到王咸面前牽起他的手,「漢使遠道而來,車馬勞頓的必定辛苦非常,上國天子有事,交待邊郡知會本王一聲,本王聞訊即刻打馬入長安,何必勞煩漢使鄭重其事的跑一趟?」。
匈奴單于這份熱乎勁,王咸之前的確沒料到,他有些疑惑,為什麼呼韓邪單于和先前那位領路的頭目在態度上相差萬里?初次印象未必都是真實的,王咸抱定主意要多看一看,「漢使王咸、許黨,奉大漢皇帝之命,前來拜會匈奴單于」。
「好好好,這邊坐」,呼韓邪單于拉王咸就著一塊毛氈坐下,再扭頭向帳內侍立的幾名女僕大手一揮道:「去,取兩碗馬奶酒,烤幾隻嫩羊羔,本王要款待兩位上國貴客!」。
呼韓邪是個大嗓門,話頭話尾之間,爽朗的笑聲從來沒間斷過。見王咸和許黨落座之後,呼韓邪轉身走回自己的王位坐下,再擱下象徵大單于身份的金杖后和王咸寒暄起來,「本王看兩位漢使都很年輕呀!兩個月前,本王才從上國京都長安回來,並且,有幸參與了貴國的歲首大朝,面見了上國天子,呵呵,如今貴國的皇帝也很年輕,氣宇軒昂呀!」。
??王咸不知道呼韓邪單于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或者,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意思,僅僅在客套閑扯?
??「當今大漢天子繼位不久,儘管年.輕,卻是一位有為之君」,王咸含糊其詞的回了一句?
??「有為之君?」呼韓邪看似不經意.的隨口問一句,「本王之前曾兩次親往你們漢國,深受當時的天子厚恩,也就是當今漢國天子的父親,他呀,可是一位仁愛寬厚的好皇帝!」?
??如果說呼韓邪先前的一兩句話還聽不出個所以.然,那剛才的這句,王咸覺得有了點味道。當著漢朝使節的面稱頌先帝之仁義,又說當今陛下很年輕,言下之意,充滿了對漢國年輕天子性情的不確定。同時,似乎在試探大漢新君對先帝之仁義是何態度?
邦國交往、外交之詞,其中所需的智慧由此可見一.斑。好在王咸並不是昏昏然之輩,蕭問天挑他做正使出使匈奴,事先一定有所考量。
「大單于,大漢歷代天子皆重孝義,當今天子概莫.例外。今上承先帝遺志,內撫黎民百姓,外與友邦相睦,仁愛寬厚,比之先帝無有不及!」。
??說話間,單于帳.內的數名女僕端來熱氣騰騰的馬奶酒,送到王咸、許黨和呼韓邪單于面前,又有幾名匈奴大漢跟著抬進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把那枝杈往炭火上一架,倒提一隻開腸破肚、毛皮褪得乾乾淨淨的小羊羔穿在橫置的枝杈上面,一股清香的烤肉味頓時瀰漫大帳?
呼韓邪伸手作請,接著自己端起酒碗痛飲一口,意猶未盡的tian舐著嘴角笑道:「大漢朝,強盛富庶當世莫及,漢使不要見笑,本王是個粗人,年紀也大了,一心只想守在這片草原上放羊牧馬,同時呢,在北邊做好大漢朝的藩籬,你們中原的繁華熱鬧,本王怕是享用不了啦!」。
王咸聽了這話在心中一陣哂笑,心想我大漢的繁華熱鬧,你們匈奴人想也白搭,難不成,你們敢南渡黃河,飲馬渭水不成!那也得看你們的拳頭是不是夠硬、刀劍夠不夠鋒利!
「哪裡哪裡!」,心裡想的真心話當然不能說,王咸客氣地笑著回道:「我大漢決意與匈奴交好,這不,天子遣我來面見大單于,就是來回復大單于的和親請求。本使特來相告,天子已經同意下嫁一位公主為匈奴閼氏,這,正是仁義寬厚之舉。和睦鄰邦,我大漢朝是有誠意的」。
「閼氏?」,呼韓邪故作驚訝地回道,猶豫片刻之後,用兩難的口吻說,「上使啊,這個……你們的天子可能不知道,本王已經有了兩位閼氏,一位大閼氏、一位顓渠閼氏,如若再封漢國公主為閼氏,恐怕……」。
呼韓邪還在恐怕個沒完,副使騎郎將許黨聽不下
去了,一巴掌拍在案面上霍然而起,聲色俱厲的說道:「大漢公主,何其尊貴,能委身下嫁匈奴已是天子莫大的恩惠,不封閼氏還能封什麼?從這件事上,我們看到了大單于的誠意,如果大單于仍在猶豫不決,我等這就告辭!」。
許黨說完,拉起王咸就往外走。呼韓邪驚起,一面感嘆漢朝副使性情暴烈,眼裡簡直揉不得一粒砂子,一面快步跟上,好言相勸道:「漢使……漢使……切勿動怒!本王有難處,僅僅聊作說明,並沒有說不可呀!本王知道漢國公主地位尊崇,肯委身下嫁與我,自然要做閼氏的!二位請回,請回!」。
王咸和許黨依言止步,不過並沒有轉身再回大帳當中。談笑間便交鋒了幾個來回,雖未見刀光劍影,卻也不失明爭暗鬥。
事情也回復完了,該爭取的也爭取到了,王咸和許黨此次出使匈奴的目標已經達成。站在大帳門口,王咸以正使的身份向呼韓邪聊表歉意,直說副使許黨性情直率,實則心仁口快,不會掩飾言辭,這才衝撞了大單于,請呼韓邪單于切勿心生嫌隙,影響漢匈兩國的邦交大計。
呼韓邪一把年紀,識人無數,並不是閱歷淺顯的人。認真聽完王鹹的解釋之後,他擺手哈哈一笑,連聲說無妨無妨,作為漢朝使節,自然要站在大漢的角度說話,本就無可厚非,心生嫌隙,自然無從談起。
賓主言歡而散,呼韓邪單于熱情有加,為了聊表東主之意,非要強留漢朝來使夜宿一晚,載歌載舞,把盞嚼肉,直到一醉方休。
是夜,單于大帳內溫情脈脈,而相隔不遠的另一座穹帳中,氛圍卻大為不同。這座穹帳內很沉寂,四周全是小心巡視的匈奴軍士,一位年紀三十上下的匈奴人和一位矮小精瘦的漢子斷斷續續的密談些什麼。看身上的裝扮,精瘦漢子並非漢朝人,而那位匈奴人,正是白天為王咸帶路的匈奴頭目。
??「王子,漢朝人來匈奴幹什麼,能否向小人透lou一二?」,精瘦漢子問道?
原來,王咸眼裡的匈奴頭目並不是尋常之人,是當今匈奴的大王子雕陶莫皋,為呼韓邪單于和原配大閼氏所生的長子。
雕陶莫皋冷著臉沉吟不語,一隻手不住地撫摸著懸在腰間的刀柄,良久,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精瘦漢子回答,「漢朝人來談和親的事,俄隆,我問你,白天你跟我父王說的事,都是真的?」。
喚作俄隆的精瘦漢子連忙確認:「這個自然,漢朝如今重起屯田之策,在湟中、金城兩地,月余前有上萬漢軍進駐。我們羌王擔心,漢朝的新皇繼位,怕是要重起四方擴張之意」。
「湟中、金城進駐了上萬漢軍?」,雕陶莫皋眼皮一眨,「為什麼?真是為屯田這麼簡單?我看,即便漢朝要對外擴張,收拾的也是你們羌人。漢朝皇帝既然肯送公主來和親,北邊的大草原他還一時不會有什麼想法吧?」。
「是是是,這個自然」,俄隆滿臉諂媚的笑,「漢朝皇帝縱然有想法,那也得掂量掂量大匈奴上十萬的鐵騎,這可不是草扎的,保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就你會說!」,雕陶莫皋瞪了俄隆一眼,「羌王派你來,就是為了告訴大匈奴漢朝屯兵這件事情?」。
俄隆對匈奴王子的呵斥並不在意,相反,諂媚的姿態更盛了,撲通一聲半跪在地說道:「王子,漢朝乃龐然大物,救羌人,就是救大匈奴哇!漢人有言:唇亡則齒寒。如果讓漢朝擊敗我們羌人,它在西面再無羈絆,到時候引軍向北,勢不可擋呀!」。
這個道理本不用俄隆多說,雕陶莫皋很清楚,如今的大匈奴遠非冒頓、老上單于時候的大匈奴,而漢朝也絕非那個劉徹當皇帝時候的漢朝。匈奴再不濟,鮮卑、烏桓這些大部族仍為其屬役,而漢朝呢,還有讓匈奴人畏之如虎的李廣、衛青、霍去病?如果說匈奴、鮮卑、烏桓,還有西域的烏孫國、大宛國和月氏國,這些個邦國是一群狼的話,漢朝也就比狼大上那麼一點點,不值得懼怕!
俄隆所在的西羌先零部族,也就是所謂的先零羌人,從漢人的武皇帝起,幾十年中不斷的挑頭襲擾漢朝,攻城略地,可漢朝一直無力將其根除,每打退一次,隔上十幾二十來年,先零羌人復又捲土重來,漢朝人拿其毫無辦法,所以,在雕陶莫皋看來,傳言中強盛一時的大漢朝也不過如此。
「你們先零羌人在西海、大榆谷、小榆谷修養生息將近二十年了吧?」,雕陶莫皋對俄隆的請求不置可否,另起話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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