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託
一行人走了大半天,終於在申時末到達韋城縣,賀禮家在縣城的北邊,離城門還有段距離。賀禮問道:「程兄,時辰已晚,你們今晚不知如何安排?」
程偏將道:「賀郎不用擔心,某家等今晚找人家借宿,差使明日再開始也不遲。」
賀禮點點頭,道:「也好,那程兄可知曉適合借宿的人家?」
程偏將道:「阿孫也是韋城縣人,他熟識地方,此事交由他即可。賀郎不用操心某等,某等皆是成人,何須你操心!且先送你回家。」
賀禮笑起來,點點頭,他背上的賀魚睡著了,確實需要人幫忙才能把獨輪車弄回家。程偏將讓阿孫帶著人去找借宿的人家,約好了見面的地方,自己則帶著兩個人,推著獨輪車,送賀禮回家。
此時正是哺食時間,歸家之人甚多,程偏將一行披甲帶刀的,又推著那麼一車糧食,自是十分扎眼。
韋城縣是個小縣城,人口有限,人員流動也有限,每日里來來去去的就是那些人,大多認識,即便不熟識,也基本能叫上名號,知道是哪一家的人。
賀家以前開的私學是縣上唯一的一家,雖非大富大貴,在縣裡也是數得上的體面人,認識賀禮的自然多。
整整一車糧食,實在叫人眼熱,披甲帶刀的甲士再嚇人,也沒肚子餓來得迫人。見賀禮背著妹妹走在隊伍中,自有膽大的仗著認識賀禮,知道他為人和氣,開口詢問:「小賀郎,這是打哪裡來的?這麼一大車糧食,好生讓人羨慕,是買來的否?」
賀家以前沒敗落的時候,祖孫三代,祖父被人稱作賀先生,父親被稱作賀大郎,到賀禮這裡就變成了小賀郎。
開口詢問的是個青年,賀禮依照原身的記憶,行了一禮,道:「王兄,晚生剛從興洛倉回來,瓦崗軍攻下興洛倉,正開倉放糧,這一車糧食就是從興洛倉取來的。」
「興洛倉?!此話當真?」
被稱作王兄的青年,又驚又喜,一臉的不敢相信。賀禮笑了笑,道:「自是真的,否則,這麼一大車糧食,我哪裡弄去?這幾位就是瓦崗的軍士,王兄不信可問問他們。」
這時代的人們大多對軍士懷有畏懼之心,再者,瓦崗的名聲和形象,在韋城縣人心裡,還真不好,王姓青年直接啞火了。
程偏將見狀,抱拳道:「諸位鄉親,某乃瓦崗蒲山公帳下驃騎將軍程咬金麾下偏將,前幾日,瓦崗蒲山公率兵七千攻下興洛倉,念民生之多艱,特開倉放糧。今晨賀郎向我家將軍提議,說瓦崗與韋城縣的鄉親們乃是同鄉近鄰,理該看顧一二,將軍深以為然,派了某過來告知鄉親們開倉放糧的一事,不限地籍,不限身份,皆可前往取糧。」
「轟」一聲,人群瞬時炸開!
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竟吸引了這許多人圍觀,看來大家的日子真的不好過,不止賀禮在餓肚子。
群情激動,程偏將等人一時估計難以脫身了,賀禮朝程偏將使了個眼色,把被吵醒的賀魚放獨輪車上,又朝程偏將行了一禮,自己推起獨輪車往家走。
回到家,幾乎鼓起吃奶的力氣,才把一筐又一筐糧食運進家門,六筐糧食把賀禮累了個氣喘如牛,這身體素質差的,真的要想辦法好好調理。
等賀禮把所有的東西搬運完,賀魚已經很懂事的把灶燒起來,就等著糧食下鍋,見賀禮進來,仰臉笑得燦爛:「哥,我們今天吃什麼?」
賀禮愣了一下,六歲的小孩子,如果是在現代,都還是一家人捧在手裡的小寶貝,哪裡會做什麼家務活兒。心下不禁十分複雜,抬手揉揉她的腦袋,道:「吃粟米粥吧,撈一塊鹹菜出來,切碎了撒上,好嗎?」
賀魚一邊吸溜口水一邊點頭,那個饞樣兒,惹得賀禮又是一陣笑,又揉了她腦袋一下,交待她:「魚兒,你看一下火,不要燒太旺,火旺了粥就焦了,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嗯,哥哥快些,我餓了。」
「知道。」
賀禮答應著,又拎出斗來,扛上一捆麻,往隔壁胡家去——
在原身的記憶中,隔壁的胡家待他們兄妹是極好的。家裡吃的鹹菜、醬等,皆是胡家阿嬸每年幫他們做的;身上穿的衣服,縫補也是胡阿嬸做的。不然原身一個小夥子,哪裡會做這些。
賀禮繼承了原身的皮囊,他的人際關係他會接下,他的恩怨情仇,他也會扛起來,有恩就去替原身報恩,有仇自也會替他報還,賀禮為人就是這般恩怨分明。
「阿狗哥,在家嗎?」
「誰啊?」
是胡家阿嬸的聲音,沒聽到男聲。賀禮連忙止住腳步,站在門口,等著胡阿嬸出來:「阿嬸,是我,阿禮。」
荊釵布裙的婦人出來,雖一身破舊卻收拾得乾淨整潔,顯是個勤快的婦人。見賀禮站在門口,臉上立即露出個慈藹的笑容來:「是阿禮啊,阿狗出去做工還未回來,你找他有事?」
胡狗會泥水匠的活計,從去年農閑就在外工作,不遠,就在本縣的南郊,幫著瓦崗修建祭壇。
記得史書上有寫,李密祭天,自立魏公,差不多就是這段時間。如此看來,翟讓已經把頭領的位置讓給了李密,等祭天的時候,李密會封他做司徒,瓦崗一眾將領也會有職。現下,李密和翟讓還是好兄弟、好朋友,並沒鬧翻。
賀禮心中判斷一下形勢,口中道:「阿狗哥今天回來嗎?瓦崗打下興洛倉,正開倉放糧,我已經去取了回來,先給阿嬸你們送些來,待阿狗哥回來,阿嬸你快讓他去取,我把獨輪車留給他,若他要用,讓他過來推就是。」
胡嬸又驚又喜,卻沒伸手,連連推辭。賀禮自不會讓她推掉,正色道:「阿嬸,糧食你且接著就是,這糧不是白拿的。我取糧的時候,還拿了幾捆麻,但我不會織布,想麻煩阿嬸幫我把這些麻織成布匹,再做身衣裳,可以嗎?阿嬸?」
胡嬸一聽還要幫忙做事,這才心安理得的接過糧食和麻。把事情託付給胡嬸,賀禮才回家,心頭熱烘烘地——
穿越半個多月後的第一頓飽飯正等著他呢!
這等具有重大意義的時刻,教人如何能不激動?簡直快激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