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上魏公書
崔太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都與你取字了,怎會是罵你呢?」
賀禮這才笑了,抗議道:「晚輩知道,先前是開玩笑的,不過,德規,是讓晚輩時時謹記仁德二字於心的意思吧?崔公,晚輩是個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啊!」
還叫屈。
崔太公笑呵呵地與鄭太公對望一眼,道:「賀郎如今正是二八之年吧?」
賀禮點頭:「正是。」
說完了,突然反應過來,恍然道:「崔公是怕晚輩太過年輕,現下又是亂世,怕晚輩心性不定,做下錯事?」
兩個老頭兒又對望一眼,鄭太公撫須而笑,崔太公道:「賀郎年少有智計,望賀郎以德為本,以仁立心,時時謹記。」
鄭太公撫須而立,聞言頷首道:「崔兄所言甚是,大郎,人立於世間,當行正道,行正道者,路才會越走越寬,行邪道者,雖能得一時暢快,最終卻難逃凄涼。大郎,於此亂世中,當把握住好自己。」
賀禮鄭重行了一禮,道:「多謝崔公、鄭公教誨,晚輩記住了。」
鄭太公笑而不語,崔太公擺擺手,笑道:「不過是幾句老人家的感慨之言,權當賀郎昨日提醒老夫洛陽危機之酬謝,如何?」
賀禮笑著爽快的點頭:「行啊,沒問題。」
這麼耽擱了一會兒,時辰都晚了,崔太公急著趕去洛陽,便沒再留,與鄭太公互述離別情誼后,才在僕役攙扶下登上馬車上路。
待崔太公走了,鄭太公也等車先行,鄭十牽著馬沒騎,與賀禮並排走,道:「昨日崔太公讓我告訴你來為他送行,想來當時便有為你取字之意。清河崔氏門風清正,崔太公為阿禮你取字,德規,這字極好,當不至辱沒你。」
賀禮笑道:「十郎你不用替我留顏面,豈止是不辱沒,簡直就是榮耀一樁。不過,現下也好,我冠字后便能以成人之身份行走了,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鄭十點點頭,問他:「德規今後當如何行止?就這麼窩在鮮味齋里嗎?」
被人叫德規,賀禮還有些不習慣,微微愣了一下,道:「不瞞十郎說,鮮味齋是我為報答乾娘與義兄才弄出來的營生,現在乾娘和義兄已熟悉能獨當一面,再不需要我照看,我自也可以去做一樁我想了許久之事。」
鄭十滿臉訝然:「鮮味齋是德規你為了報恩的?」
賀禮點點頭,不以為意:「不過是小道,不值當什麼。倒是有一樁事,我有篇文章在打腹稿,想請十郎與鄭公斧正一番。」
「文章?德規又寫了新文章?」
鄭十期盼道:「是哪一方面的?」
賀禮道:「諫魏公書!」
「寫給瓦崗李密的?」
「是。」
「德規你不是不看好瓦崗嗎?為何還……」
鄭十忍不住驚訝,賀禮笑了笑,道:「我目前飽腹之糧,姐取自於興洛倉,興洛倉是李密率軍打下的,我享了興洛倉之利,自當報還魏公一二,否則,我以後有何顏面面見世人?」
鄭十語帶敬佩的道:「德規識恩知義,人品貴重,叫人佩服。」
賀禮擺擺手:「十郎過獎,不過是良心過不去,盡人事,聽天命吧。」
與鄭十說定,賀禮便回家開始寫底稿,依舊是寫在泥土地上,行文詞句倒是進步了,半文半白,先把內容捋順暢,然後再一字一句的修改,不求多有文采,也不可能有多好的文采,但求詞句順暢,清楚明白的表達出意思就行。
這篇文章,賀禮在家閉門寫了三天,最終拿出成稿,方才找上鄭家的門,求鄭十引薦鄭太公,大禮參拜:「鄭公,這是晚輩寫給魏公的諫書,本該親自呈上去,無奈人言輕微,空無法上達,只能厚顏來見鄭公,勞煩鄭公幫忙遞一遞。請鄭公過目。」
說完,把謄抄好的文書遞給鄭太公,請他過目。請人幫忙遞,總要讓人明白遞的是什麼,會不會有被牽連的風險等,自該慎重再慎重些。
賀禮的諫書,寫得一如既往的沒有文采,但勝在實用,全是賀禮給李密提的建議,大致歸納一下,就是下面這些——
第一,建議李密暫緩攻打洛陽之計劃,嚴明軍紀,整肅軍容,訓練兵卒;
第二,建府庫,功賞過罰,建立完整軍功統計體系,賞罰分明,以收攏軍心;
第三,發招賢令,廣幕賢才,建立完善的行政體系,勸課農桑,鼓勵生產,以收攏民心;
第四……
第五……
賀禮寫了五條,並不算多,但每一條都有詳細的論證和推斷,寫得入木三分,每一條都讓人看到其中的優缺和緊迫。鄭太公看完,道:「若李密能依計而行,則瓦崗之困可解大半。」
賀禮道:「晚輩不知魏公是否會聽勸,留給他的時間不多,晚輩這裡,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怎麼說晚輩也是倚靠著興洛倉的放糧義舉才得以存活的,能為魏公做的也就這些了。」
鄭太公讚許的點點頭,道:「好,大郎知恩識義,是個好男兒,如此,這文書老夫便替你遞上去,然遞上之後如何,老夫卻不敢說了。」
「勞煩鄭公幫著遞上去就好,旁地並不重要。」
鄭太公點點頭,答應下來,完了忍不住問賀禮:「大郎讓李密賞罰分明,收攏軍心,是因翟讓一系之故?」
賀禮點點頭,道:「翟讓此人,仗義疏財,重情重義,與麾下將領情誼極深,魏公能否處理好與翟讓的關係,是關係瓦崗成敗之關鍵,處理好了,則只要假以時日,必能一飛衝天,若處理不好,瓦崗分裂就在眼前,如何處置,端看魏公。」
鄭太公點點頭,第二日,便遣人持了他的帖子,騎馬過去魏公府那邊,代賀禮向李密上書。
過不得幾日,賀禮再度被叫到鄭氏,剛過去,鄭太公便默默送上一份邸報:「魏公聚集人馬,意欲攻打回洛倉。」
賀禮一看,本來跪坐的人都站了起來:「不行,時機不到,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