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稻田失火
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楊偉在劉十三那裡打過已經好轉了許多。最主要的還是心理上的壓力沒了,整個身心一片輕鬆。
站在路邊的一個野廁所裡頭痛痛快快地撒了一大泡帶著藥味兒的尿,看著那白花花的尿液將糞坑裡面不停蠕動的蛆蟲沖了個七零八散潰不成軍,楊偉心裡頓時就充滿了一種暢快淋漓的快感。
像這種廁所,農村裡面很多。以前有住在公路邊的人家,都是直接在對面建一座廁所起來,低矮,無頂,在地上挖上一個深坑,塞口大缸進去,再隨便弄幾塊磚頭碼起來一個圍牆,便是人們用來大小便的所在。不過現在情況好了,家家戶戶都是將洗手間裝進了新建的房子裡頭,在也沒有那種「風吹屁股疼,等到明天/」的情況發生,那廁所也就都變成了真正的野廁所,純粹用來方便路人了。
站在那野廁所裡面一邊收拾傢伙,一邊從低矮的磚頭圍牆往外望去,路邊的稻田裡到處可見那隆隆響的收割機割中稻的情景。說起這收割機,也算是個好東西,十畝田在以往的時候最起碼要十個人割上整整一天,然後還要用專用的脫揚機來將稻穗上面的稻子打下來,忙得不可開交。
可是現在好了,除開那種特別多水的稻田容易將收割機陷下去之外,其餘稍微干一點的田裡都是用的這個玩意兒。價錢上也不貴,每畝七十塊,也就是說十畝地七百塊錢,東家出了這七百塊錢,完全可以抄著手在一旁看熱鬧,只需要將裝滿稻穀的袋子搬到一邊的拖拉機上面就好。但是用人工割稻子的話就不行了,十個人工錢就要七百,然後還有三餐伙食,還有第二天請人用脫揚機打穀又要出錢,自己也要累個半死。像這樣算下來,哪樣划來一點?
楊寶山家裡今年也是種了水稻的,不過沒有往年那麼多了,也就是兩三畝口糧田,都是中稻,現在也到了收割的時間了。前兩天在剝麻,沒時間理會這個,現在麻也剝完了,自然割谷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安排,就打算等中秋這天過完了請收割機過來呢!反正也就那麼點地,全部弄好還用不了兩個小時。
農村裡過中秋和城市裡面不同,基本上就是上午做事,然後到了下午三點多鐘便早早地收了工回家準備晚飯。
這一天,不管你是窮還是富,是忙還是閑,天大的事兒到了下午也得先放下再說。到了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家家戶戶便開始在門前燒紙錢敬奉各位過路神仙,噼噼啪啪地鞭炮聲此起彼伏,沒個消停。
楊偉現在也是這樣,外面的太陽還掛的老高,楊寶山便帶著兩個兒子跑門口的河邊上焚香燒紙,誠心禱告。本來經楊偉回來把劉十三的分析一說,大家也都恍然大悟,知道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知道歸知道,但長久以來對鬼神的敬畏哪裡是那麼容易就消除的?
「過路的菩薩保佑,保佑他們兩個不生心汗,平平安安……」楊寶山嘴裡喃喃念叨,點燃手中的黃表,再引燃地上鋪著地稻草,上面的紙錢便慢慢地燒化成灰,被風一吹,轉眼間就成了一個小龍捲,飄散四方。
心汗,本來在中醫上來說是指心窩出汗的癥狀,不過在洪湖這邊人的嘴裡,就變成了所有病症地統稱。所謂的不生心汗,也就是一種祈求菩薩保佑百病不侵地說法。當然,在這裡肯定也包含了百邪不侵,沒有煩惱的意思。
敬完神,再點上一掛鞭炮告知諸位神仙前來撿拾鈔票供奉,然後便開飯了。菜很豐盛,三蒸齊備,算是大席面了。然後桌上還有螃蟹,甲魚,黃鱔,泥鰍之類的東西,香味撲鼻。
三蒸也就是陽三蒸,蒸魚蒸肉蒸丸子,這個是要專門上蒸的,一般的蒸籠弄不出那種味道來。,一種專門蒸米飯的用具,全部由一塊塊的木板組成外面有鐵絲捆緊,像桶但是有屜沒有底。因為上必須要大鍋,底下劈柴架起來猛燒,所以蒸出來的飯菜特別香。不過城裡大部分都是用的電飯煲,很少有人見到這種東西,倒是農村裡面還不時地可以看到。
在所有的粉蒸菜當中,肉是最不好弄的。時間短了蒸不熟,一筷子夾上去硬邦邦的,時間長了它又容易化掉,吃的時候都夾不起來。所以在上的時候也必須要有個訣竅,蔬菜最下面,上面是丸子,然後是魚,排骨之類的,最上面才一片片地將肉鋪開放好。等到最後用蒸汽蒸熟,肉上面的米粉熟透變成淡紅色之後方才能夠出籠。
蒸出來的魚和肉,在上面澆上一勺滾油燜住,確保裡面的味道不會跑出來,然後再灑上蔥花,淋醋,吃起來那味道叫一個鮮美,真正地原汁原味!讓本來因為感冒而沒有半點胃口的楊偉都忍不住往碗里多夾了幾筷子。其實蒸菜最主要地還是在於一個鮮字,上之前灑上專門的細米粉,然後少量放鹽便好,其餘地佐料除了醋之外都可以不用放置。
整張桌子上面除了豬肉是從街上買來的,其餘地全部都是楊偉自己農場裡面弄出來的。其實連豬肉他都想著直接殺頭小香豬解解饞嘗一下究竟是個什麼味兒,不過最後考慮了半天,還是沒捨得。香豬沒捨得,孔雀自然也就不要想了,拋開這兩樣,其他的玩意兒隨便弄!
「秋風響,蟹腳癢。」現在正是螃蟹「鰲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的時節,此時不吃更待何時?雖然外面也有「九月吃雌十月吃雄」的說法,不過洪湖人吃螃蟹還是喜歡吃「母子」,也便是雌蟹,因為裡面有黃,膏滿肉厚。
因為楊偉的這個螃蟹池水質倒還乾淨,這幾隻撿起來的螃蟹身上也就沒有多少污垢。放在清水裡面泡上半天,待得裡面的雜質吐盡,隨後便拿一把小牙刷在螃蟹身上拚命刷洗一遍,特別是兩隻大爪子,上面的綠毛要刷的乾乾淨淨,以免到時候影響口感。
這在挑選螃蟹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用手捏一下隨便一條小腿的中間部位,要是感覺很硬便是好地,要是軟乎乎的就表明這
脫完殼,放鍋里一蒸全是水,一點兒肉都沒有。另那種你自己還沒碰它呢它便揮舞兩隻大爪子要夾人的螃蟹,有活力,健壯。
今天這些洗乾淨了的螃蟹一如既往地都是先蒸后炒,可以有效地防止裡面的黃流的到處都是,這也是洪湖人吃螃蟹的首選方法。整隻大螃蟹拿在手裡,先將幾隻腳一根根折下來吃掉裡面的肉,然後再去掉前後的蓋子,拿筷子在裡面挑出金燦燦帶著點橘紅地黃來,放到嘴裡,怎一個鮮字了得!
儘管身處水鄉,不過像這些東西以前楊偉還真的是很少吃到。要不是因為自家裡面餵養這個,只怕以後也是很少吃的。關鍵這些玩意兒實在是太貴了,人家來塘邊收購螃蟹,重量單位都是論錢來算的,平均三毛五一錢,超過半斤地四毛多,也就是說一斤這玩意兒最少也得要個三四十塊錢,平常人家沒什麼事的話哪裡吃得起?
至於野生甲魚那就更不用說了,人家市場上一百多塊錢一斤呢!現在還是價錢跌了,前幾年三百都有人賣過。要不是在南大河河邊裝了十幾個陷阱,只怕想吃上一回這玩意兒也不簡單。嗯,到了這時候,也不知道是因為天氣轉涼還是其他地什麼原因,陷阱裡面好多天沒有甲魚掉進去過了。
大家說說笑笑地吃著飯,幾個員工和楊寶山還有楊華拼著酒,氣氛好不熱鬧。楊偉在一旁看得眼饞,不過總算是知道自己大病初癒,不可飲酒,只好埋頭扒飯,拚命拿桌上的那些菜出氣。正熱熱鬧鬧的,就聽到門外有人叫罵,聲音大得很。
大家趕緊丟了手裡的碗筷跑出去一看,原來是楊寶山隔壁兩家打起來了。在灣子里能住在一起的,肯定都是自家的兄弟伙,最起碼也是一個房頭的,不知道怎麼地就撕破了臉皮大打出手。抱在一塊兒廝打,身上的衣服都給扯成了條狀,最後翻滾在地上,還是不肯罷休。
大家七手八腳將這兩人從地上拉起來分開,楊寶山大聲叫道:「有事說事,幹嘛動手?」
在這一個房頭裡面,楊寶山排行老大,再加上楊偉這一年又混得風生水起,給他臉上添了不少光彩,自然說話間也就多了那麼些底氣。見他開口詢問,兩人便各各俱是一臉的委屈,將這事原原本本地道來。
原來,這歸根結底還是割谷惹地禍。因為現在大家都是請的收割機過來,割完之後那地里就留下一田的稻草。因為家裡的年輕人都在外面去了,所以平常燒火做飯的話便是用的液化氣,這一點倒是和楊寶山家裡燒稻草的不同。那些稻草留在田裡,給馬上要開始進行的耕整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又懶得去收拾,所以便採取了最簡便的一種方法,放火!
白天割完,晚上一把大火燒過,等過得兩天地里放水之後再用旋耕機走一遍,輕鬆舒服地很。燒過之後的灰燼留在地里,也算是一種肥料,一舉兩得地事兒。自從不知道是誰在地里放了那麼一把火之後開始,大家就都有學有樣,很少再有人將田裡的稻草收拾起來地。
這些天一到傍晚,遠遠地往開闊處望去,到處都是一片的紅光,映得天都變了顏色,比起楊偉當初在共大開荒地那種火光衝天的場面來,也是不遑多讓。有時候被風一吹,滾滾的青煙便隨著風勢往灣子裡頭飄蕩過來,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咳嗽聲那叫一個此起彼伏!
當然,這樣做人是輕鬆舒服了,可造成的後果卻是相當嚴重。火這東西沒有定勢,隨風吹盪四處遊走,有時候風力大點,或者兩塊田之間距離小點,往往這火便會跑過界在人家田裡大鬧一把,到時候別說是想割谷了,爆米花都沒一顆能夠讓你撿的,那可真的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敢情放火的那位當時也沒在意那麼多,看著稻穀割完日頭慢慢西斜,趕著回家吃團圓飯呢,隨手拿打火機對著滿田的的稻草就是那麼一點,也在旁邊守著直接就回家去了。在他想來,今晚放火,正好明后兩天把泡在河裡的那些麻皮洗出來晾曬,忙完那個這地里就又可以耕了之後下油菜籽。
想得倒是深遠,接連幾天的工作安排都做好了。可誰知道這火借風勢,燒得一會便將旁邊那塊地里的棉花舔著了燒了個乾淨,這還不肯罷休,火星子被風一吹,跳過一尺來寬的小水溝,又將兩大塊的水稻燒得連渣都不剩。要不是有人從魚塘上面看見了趕緊跑回來報信,只怕這兩家人都還不知道呢。
趕過去一看,哪裡還有搶救的必要?直接就可以耕整之後再弄別的物事。然後這叔伯兩弟兄便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的愣了半天。站在余煙裊裊的田埂邊上就打了一場,回到家來為了這個賠償問題兩廂意見得不到統一,又打了起來。要不是人家幫忙拉開,只怕今個兒還真的會打死人呢。
有什麼好爭的?你把人家的東西一把火全給燒了,那自然要照價賠償,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可是這放火的他就覺得自己很冤了,不就是隨手放了一把火嗎,你們還以為我存心的啊?一萬多塊錢的東西,又不是五塊十塊的小數目,哪有那麼容易說賠就賠的?
受了損失的那位自然不肯依他,本來說兄弟之間要互親互愛,互幫互助,可終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一點小損失也就罷了,這可是接連三塊田,足有十來畝地呢!一把火全給舔成了灰灰,大半年的辛苦操勞眼看著就能到手的鈔票全都沒了,誰能不心疼誰能不生氣?
雙方你爭我嚷,就是不能達成統一,倒是讓其他人在一旁白白看了笑話。楊寶山勸說了半天,總算是將這兩位給各自弄回家去了。關係到錢的事,他也不好多說,無論是幫哪一個都不好,只能等這兩家自己協商解決了。賠肯定是要賠償的,關鍵在於那個賠償金額的問題了。這就好比法律上面的那一條,過失殺人也是殺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