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花開千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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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末,新任戶部金部司郎中劉暢籌謀在自家新落成的別苑舉辦一次盛大的牡丹花宴,京中許多有頭臉的人都得到了請柬。這別苑坐落在黃渠旁邊,據說裡頭有名花奇石,耗時三年整,花了無數錢財,不過才是半成之時,就已經有了綺麗萬方之名。

最可笑的是,這個別苑的圍牆與兵部侍郎蔣長揚家的芳園圍牆只有一箭之遠。也就是說,劉暢高價收買了芳園附近的田地和農戶的房屋,特意與芳園一較高下。鑒於劉暢與蔣長揚的妻子,何氏牡丹夫人——芳園真正主人的前塵往事,也不是沒有好奇的人想去這個據說耗盡劉郎中無數心血和大半積蓄的別苑一探究竟,然而總是遭到無情拒絕。

無數人被吊足了胃口,今日總算是收到了請柬,可以一探究竟,怎不叫無數愛看熱鬧,愛傳八卦的人熱血沸騰呢?故而,這一日還不到時辰,就已經有許多人騎馬或是坐車,早早就從城裡出發,往劉家別苑趕去。

所有人到了此地后,都會有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那就是停住馬或者車,朝不遠處的芳園看過去。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被綠雲一般的柳樹包圍著的芳園的白牆青瓦,和金碧輝煌的劉氏別苑比起來,是那麼的不顯眼,但這些人里就沒有不曾去過芳園的人,他們都知道進了那道門后是什麼樣的情景。就說那些可遇不可求的異石,就已經叫人折服不已,更不要說那些價值千金的名品珍稀牡丹。那麼,如此有名的園子,劉氏別苑敢與之叫板,憑的又是什麼呢?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的問題。

究竟是劉氏別苑好還是芳園好,這個問題固然讓人關心,但相比較而言,人們更關心的是這一場爭鬥最後又會衍生出什麼樣的故事,究竟誰勝誰負?要說這劉暢與蔣長揚這些年來明爭暗鬥,幾乎就沒有消停的時候,但劉暢運氣不好,十次總有八次輸,還有兩次還是打平手。要換了旁人,早就停手了,可他與眾不同,越戰越勇,這次又是擺明了要讓蔣家人不舒坦……嘿嘿,所以大家都很關心,後面會有什麼好戲看。

因此眾人都只是略略看了看寧靜的芳園,就含笑進了劉家別苑。入得裡頭,果然是叫人大開眼界,亭台樓閣,流水淙淙,奇花異石,件件不輸芳園,精巧別具匠心之處更勝一籌,最奢侈的莫過於一間用沉香木造就的亭子,在十多丈開外就能聞到那香味兒,叫人心曠神怡。雖則亭邊石下的盛開的牡丹不可能有芳園的各色珍稀牡丹嬌艷,但那穿梭於花木之間,嬉笑玩鬧的各色美女卻是賺足了人的眼球。

人人都知劉郎中有錢,卻不知他竟如此有錢,這些美人,天南海北的都有,黑的,白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嬌媚的,艷麗的,清雅的,端莊的,啥都有,遍著綾羅綢緞,異香撲鼻,一顰一笑都在勾人魂魄。一時之間,眾人都忘了是該先賞花呢,還是先賞美人。

時辰未到,就有人聽到一縷清音從沉香亭中傳來,清音裊裊,猶如天外之音,有人回頭,驚見沉香亭中坐了一個絕代風華的大美人,正手持碧簫,面帶微笑,顧盼生輝。看清楚了這個大美人的容顏,無數人大吃一驚,互遞眼色,低聲互相打聽消息,看來今日這場花宴是斷難善了。

不遠處一座高高的樓閣上,劉暢著一身緋色袍子,一手持杯,在窗下軟榻上斜倚著,唇角含笑,得意洋洋地看著沉香亭中的美人和四周交頭接耳的客人。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轟動效果,真是叫人爽快啊……他快意地抿了一口酒,二十年的陳釀入口爽滑,只有喉頭微辣,一股熱流從胃間四散向四肢百骸,暖意洋洋,舒適自在,真好。他很想看到,隔壁那對夫妻看到這個女子后,會有什麼樣的表情,特別是那個假裝正人君子,實則陰險毒辣的蔣長揚,一定會氣得吐血。

想到這裡,劉暢回頭看向另一側窗口。另一邊,是迥異於這邊的芳園,清雅幽靜,林木森森,花團錦簇,偶爾能看到三三兩兩的遊人或是從花間小徑輕鬆愜意地走過,或是駐足在花木旁認真觀賞鮮花,無論這些人穿著打扮如何,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一舉一動皆都很小心,唯恐傷了身邊的一草一葉。

劉暢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恨恨

地想,再怎麼裝斯文,也不過是些只出一百大錢就進去賞花賞石頭的賤人們,怎比得他這邊富貴風流?也不知道何牡丹那個榆木腦袋是怎麼想的,放著輕輕鬆鬆的包園子的生意不做,偏生要做這一百文的生意。文人雅士倒也罷了,可是來這園子里的多數都是些販夫走卒,商賈百姓,真是可惜了這許多好花好石。

見他的杯子空了,身邊的美人很有眼色地把他的杯子注滿了美酒,嬌笑著要夾了菜去喂他,他有些煩躁地推開了美人的雪白纖細的手,起身走到窗邊往下俯瞰。

他的目光略過芳園的客人們,有些惆悵地落在芳園的一角。那是個小小的院落,沒什麼出奇之處,只有一株很有些年頭的榆樹亭亭如蓋,把那院子遮去了大半,在烈日下顯得格外幽靜清涼罷了。但他的目光卻被膠著在那院子上,挪也挪不開。他一直知道,每年的春末夏初,牡丹盛開的季節,她通常都是住在這裡。他無意識地叩了叩窗檯,時辰要到了,怎還不見蔣長揚和牡丹出門呢?這園子也太安靜了罷?竟似是無人住著一般,半天不見一個人走動。

良久,方見一對穿著粉色衣服的小身影從廊下鑽出來,歡快地撒開短腿奔到園子中間那株榆樹下,蹲著就不動,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光憑這小小的一點粉,劉暢就無比清晰地認出這是蔣家那對小混蛋。

小混蛋出來了,老混蛋也快出來了。他磨了磨后槽牙,耐心地等待,果然沒過多少時候,就見一個藏青色的身影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檐,站在了庭院中,卻又回頭對著身後似是在說什麼。這是蔣長揚,化成灰他也認得,劉暢一口飲盡杯中酒,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婀娜多姿的紫色身影從房檐下走出來,手邊還牽著個豆青色的胖墩兒。

劉暢情不自禁地抿緊了唇,何牡丹挺能生的,命也好,又給蔣長揚添了個胖兒子。洗三的時候他也去了,還記著是個只知道呼呼大睡的崽子呢,這一晃都又會走路了。

蔣長揚彎腰把那小胖墩兒抱了起來,牡丹靠上去,一手親昵地環住他的腰,一手放在小胖墩兒的頭上,湊過去在小胖墩兒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樹下的兩個小混蛋站了起來,飛快地跑到那二人身邊,分別扯了父母的衣袖,不依不饒地嚷嚷,牡丹蹲下去在每人的臉上親了一下。小混蛋這才善罷甘休,卻又指著蔣長揚說什麼,牡丹抬起頭,看著蔣長揚。

隔得太遠,劉暢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他們此刻在做什麼,一定是含情脈脈,噁心死人的擠眉弄眼罷了。他覺得好刺眼,狠狠地把窗扇砸上。兒子,女兒,有什麼稀罕的?爺也有,而且還有好幾個,比你家的多多了。比你家的胖,比你家的大,比你家的高,比你家的白還比你家的聰明可愛

「爺?」一旁的美人兒被他突如其來的這一下嚇得花容失色,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時辰要到了,您要下去待客了么?」

時辰要到了?劉暢狐疑地看著美人,在美人的眼裡得到十分肯定的答覆。他疾步衝到窗邊,看著那一家子,心情好了很多,哼哼,看那個樣子就是要來赴宴的,在哄孩子呢,哼哼,你們噁心我,我也噁心死你們可是他呆住了,他看到那一家子似乎都在看向他這個方向,蔣長揚好像還朝他揮了揮手。

劉暢下意識地縮了縮頭,隨即又坦然站直了,他在自家的樓上往外眺望,又沒礙著誰,怕什麼呀?雖然知道人家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還是挑釁地朝蔣長揚笑了,然後朝牡丹拋了個媚眼。你們來呀,來呀,我就氣死你們,膈應死你們他想到蔣長揚瞬間黑了的臉,心裡就一陣快樂的顫抖。

儘管身後的美人兒催得急,他還是看著蔣長揚和牡丹出了院子,才把那顆心放下,雀躍地攤開手,任由美人兒給他打理衣衫,然後光鮮亮麗地下了樓,熱情洋溢地和客人們打招呼,聽著阿諛奉承之詞,嗅著空氣中的沉香,酒香,花香,脂粉香,再看著沉香亭上的美人兒,他有些飄飄欲仙。他在心裡默默數數,一、二、三、四、五,蔣長揚怎麼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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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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