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沉渣泛起

第359章 沉渣泛起

齊府今非昔比,順天府的衙役直接從外面長驅而入。女眷們紛紛躲避,就有以前與應天府常有來往的管事的出面,那幾個衙役請到旁邊偏廳坐了。

那領頭的衙役大搖大擺地在椅子上坐了,眼睛四周掃了一下。因為齊家的主子沒有出面頗有些不滿,但那管事卻是相熟的還多少有些交情,便又收斂了幾分。

「兄弟身上有差事,要早點回去交差,這茶就不喝了,趕緊把人交出來吧。」這衙役將排票拍在桌案上,開口道。

齊府沒有了往日的威勢,但好在銀子還是有的。這管事的歷來辦慣了這樣的事,陪笑上前,給那衙役倒茶,輕輕巧巧一錠元寶便落入了那衙役的手中。

「羅頭,萬歲爺下旨免了府里的罪過。這怎麼又要拿人,是個什麼由頭?」管事的問道。

這被稱作羅頭的衙役掂了掂手裡的銀子,一撮牙花子,從鼻孔里哼出一聲。

「去了就知道了。」羅頭道。

這管事的見羅頭這個樣子,已經明白是嫌錢給的少了。不過是小小的衙役,若齊府還是過去的光景,他們怎麼敢這樣粗聲大氣,嫌東嫌西。管事的心中感慨,但他最是有機變的,知道此時若不大出血,不僅打探不到消息,還是讓主子們吃虧。

管事的依舊陪笑,將茶捧給那羅頭,就是又將兩錠銀子塞到羅頭的手裡。

羅頭又掂了掂,估計三塊銀子加起來總也有十幾兩,便是將些分給一起來的人,剩下的也抵得上他一年的差銀,便將面色緩和了。這管事的忙又奉承了幾句,見羅頭受用,才又提起方才的話頭。

「……便是有事,如今二爺要在家守靈,二太太、二奶奶都是女眷,不便拋頭露面。府尹大人要問話,咱們打發人跟著羅頭去就是了。」

京城中這些大戶人家的主子,便是真的被人告了,也不會親身到衙門去,不過是尋個由頭打發管事過去替代了就是了。

「咱們也是老相識,我便跟你說了……」羅頭便將抓人的由頭說了一遍,「頭一樁,便是你們家那位姓馮的五姑爺,他遞上狀子來,告的是你們府里的二太太和二奶奶,殺害了你們府里的五姑奶奶,就是他娘子叫齊氏婉容的。」

「第二樁啊,就是你們親戚鄭家大爺打死人的案子又發了。苦主重新遞了狀子,這次不僅鄭家大爺有事,還連帶地告了你們府里的二太太和二爺,說他們仗勢欺人、私了人命案子。」

這管事的聽完羅頭說話,面上就見了汗。

「大人吩咐下來,人犯一定要立時帶到。兄弟們要通融,也通融不了的。」羅頭最後道,「還是快請這幾位出來跟咱們走了,大家方便。」

…………

齊府前廳

「是姨媽來求我,我卻不過情面,去過順天府說情。只是那戶人家不肯鬆口,我只得作罷。」齊修道,「後來,是二太太,進宮去見了娘娘,回來就找了我去,拿了娘娘一道手諭……,最後那家撤了狀子。」

齊修是長房長子,剛剛出了大理寺的牢獄,又要進順天府的,這對齊家簡直是雪上加霜。他們心裡都清楚,類似這樣的事情,他們過去辦了不只一樁。有的甚至不需要親筆寫信親自出面,只需要派管事送個帖子,便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包括人命案子。

不過現在,過去看做是芝麻般小的事情,卻成了能壓死他們的大山。

「又是她!」齊二老爺撫額長嘆。

「你娶的好房裡人,禍害自家兒女還不夠,還害了修兒!」大老爺遷怒道。

齊二老爺只低了頭,並不爭辯。

「你就先跟著去衙門,總會想法子打點,救你出來。」大老爺狠狠心對齊修道。

也只能如此,那些衙役已經在外面催促了。

齊修只得出來,大老爺、二老爺送了出來,因使了銀子,那衙役也不捆綁齊修。

「女眷可否……就免了?」齊修與衙役們商量。

這排票里要提的人還有齊二奶奶,若她到公堂拋頭露面,他做丈夫以後還有什麼臉面。

「不是咱們要為難二爺,是府尹大人發了話。」羅頭道。

這便是通融不了了。

「去後面叫二奶奶來吧。」大老爺吩咐道。

「那二太太?」

「她已經死了。」大老爺看了一眼二老爺道。

幾個衙役對視了一眼。

「並不是不信大老爺的話,只是,二太太是重要人犯,衙門裡的規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活人都顧不得了,何況是死屍那,大老爺擺擺手,便有婆子去後面抬齊二夫人的屍首來給衙役們驗看。

「二太太倒是死的痛快,不然還要受這番羞辱。」旁邊服侍的婆子竊竊私語。那順天府不比大理寺,若是開堂斷案,少不得有百姓圍觀。

…………

齊府石榴院

齊二奶奶本來正在喝葯。這些天府里亂糟糟的,這后宅都是她一力維持,又因為受了驚嚇,大悲大喜,又要為容氏守靈,她這身體便支撐不住。聽著小丫頭的稟報,齊二奶奶手一抖,那葯碗便跌落在地下,打了個粉碎。

齊二奶奶臉色很不好看,冬兒忙彎腰收拾碎瓷片。

「你說什麼?」齊二奶奶不可置通道,「那馮登科不是跑了嗎,還有消息說死在外頭了,怎麼會回來,還到順天府……告狀……」

「……必是聽到了消息,這就來落井下石了。」冬兒皺眉道。

「這無恥之徒,忘恩負義!他們夫妻合夥,弄什麼彈劾,要害大舅哥,五姑奶奶是病死的,他家中可是認可了的。一應喪事還是齊家為他辦的,當初他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現在空口白牙地來誣陷,想要得好處,做他的春秋大夢。」

二奶奶一口氣罵完,便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冬兒已經將地上收拾乾淨,又忙過來替二奶奶捶背。

「那府尹大人就聽信了他一面之詞?」冬兒問那小丫頭。

「……管事的問了那衙役,衙役說有人證,說是親眼看見了……」小丫頭說了一半,看了眼齊二奶奶,便低下頭去。

「什麼人證?是誰?」齊二奶奶忙問。

「那衙役不肯說,只說是咱們府里的人。」小丫頭道。

齊二奶奶眉頭深鎖。

「還有二太太、二爺也被一併告下了……」小丫頭繼續說道。

還沒等她說完,便有兩個婆子從外面進來。

「請二奶奶收拾收拾,立刻到前面去。」一個婆子開口道,「這是大老爺的吩咐。」

齊二奶奶明白,這是齊府不再護著她,或者說想護也護不住她了。

「我……」齊二奶奶只說了一個我字,便覺得嗓子眼一甜,哇地一聲吐出口血來。

…………

約略盞茶功夫,就有兩個婆子帶了齊二奶奶來了,冬兒並兩個小丫頭跟在後頭,都已經哭紅了眼睛。

齊二奶奶走到齊修身邊,齊修見齊二奶奶一臉憔悴,神情中添了幾分少見的嬌怯,不由嘆了口氣,握了握齊二奶奶的手。齊二奶奶抬起淚眼望著齊修,夫妻多年,磕磕絆絆,這一刻兩人難得的靠近,竟生出幾分患難夫妻的恩愛之心來。

「老爺,」方才去抬齊二夫人屍體的一個婆子從後面跑過來,「老爺,二太太……」

這婆子氣喘吁吁地到了眾人跟前,「二太太,二太太她……」

眾人往這婆子身後看去,就見兩個婆子左右攙扶著齊二夫人走了過來。

「你,你不是死了嗎?」大老爺驚道。

齊二夫人腳底虛浮,一張臉上泛著死氣,但很顯然卻是活的。

「這是怎麼回事?」大老爺驚訝過後,便發起怒來。皇上下旨免了這一家子的罪過,並沒有單獨提到齊二夫人,因此大理寺也將齊二夫人一起放了出來。但是他們都知道,齊二夫人是必須要死的。他囑咐了大太太去辦這件事,這一晚上過去了,齊二夫人本應該已經變成了屍體。

婆子們都不說話。

「去叫大太太來。」大老爺吩咐道。

大太太很快就到了。

「昨個已經安排好了,話也說清楚了。誰知她不肯自己了斷,又威脅那幾個婆子,說是誰逼死了她,大爺、五爺,還有璋哥兒會給她報仇那。」大太太有些沒好氣,「老爺聽聽,我也怕大爺、五爺和璋哥兒以後將我當做仇人。」

大老爺幾乎氣了個倒仰。

「你,真是無恥,無恥!」齊二老爺渾身發抖,指著齊二夫人罵道。

原來那天夜裡,齊二夫人打定了主意,在大理寺的獄中她已經嘗過了面對死亡的滋味,如今僥倖被免罪,她可不想再去死。因此她潑了那杯毒酒,用蠟燭燒了白綾。她相信,只要她堅持下去,齊二老爺是心軟的,她的兒子們也不會真的看著她去死。

她以後還想做個富貴的老太太,含飴弄孫。

那幾個婆子竟真的沒有動手,她等到了天亮,卻又突然出了這一樁事情。

「老爺,念在咱們夫妻多年的情分,我為老爺生育了幾個兒女的份上,老爺千萬救我啊。」齊二夫人聲淚俱下,上前去要拉齊二老爺。

齊二老爺彷彿看見了蒼蠅一般,露出嫌惡的表情,幾乎是本能低揮手甩開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是凍餓了幾天的人,哪裡禁得住,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頓時頭破血出。

大太太在旁冷冷地看著,心道,給個機會讓她可以體面地死,她卻偏偏不識好歹,如今這樣,自取其辱,能怪的了誰。

「夫妻情分,你毒害萬姨娘和我的孩子的時候可想過夫妻情分?便是你自己生下的,你心裡可真的有他們?你做下那些事情的時候,就不知道會讓他們跟著沒命。你,你這個自私透頂的……毒婦。」

齊二老爺是斯文慣了的人,極少這般罵人。

「帶走,帶走,我齊家沒有這樣的人。」齊二老爺扭過臉去。

那些衙役最會看風色的,也聽得了些消息,因此對齊二夫人就不客氣,一個衙役上前抖開鎖鏈,就將齊二夫人鎖住往外拖。另幾個衙役上前,要帶齊修和齊二奶奶走。

齊二奶奶撲到大太太腳下。

「老爺、太太,一定要救我,救二爺。」齊二奶奶哭道。她這一走,府里顯然就是大太太一人當家。齊府就是沒有了權勢,卻還有銀子,若是大老爺、大太太肯花銀子,或許就能救回她來。

「別怕,你沒做那樣的事情,自不會讓人混賴你。」大太太淡淡道。

這樣的話當然安慰不了齊二奶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

那邊衙役在催促,齊二奶奶只得起身。冬兒帶著兩個丫頭跟上來。

「衙門是什麼地方,還許帶奴才伺候的?」一個衙役道。

齊二奶奶讓冬兒止步。

「你趕緊將我的嫁妝都收攏起來。」齊二奶奶小聲吩咐冬兒,「若大太太不肯為我打點,你知道我的銀子在哪……。還有,趕緊去通知侯爺……」

冬兒哭著連連應了。

衙役將人帶走,這前廳立時安靜下來。

難道齊家真的在劫難逃?平時來往的親朋如今都對齊府避之唯恐不及,沒了容氏,又有誰能來搭救他們?大老爺、二老爺都是一臉疲態,癱坐在椅子上,大太太也有些無措。誰都沒有注意到,方才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齊儉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齊攸一直守在靈堂,卻也知道了府里發生的事情。牆倒眾人推,沒有事還要來踩上幾腳,何況現在人家是有怨抱怨來的。不僅是京城中,這天下的權貴大多一樣,得勢的時候依仗著權勢橫行,若是一朝落敗,說不得都要如數償還。

齊攸心中矛盾,守到晌午,也不見有人請他去用飯。即便是有人來請,齊攸自也是不肯在這裡用飯的。

齊攸又在容氏靈前磕了頭,便徑自回了抱朴園。

…………

抱朴園,荀卿染聽了齊府發生的事情,不禁又嘆了一回氣。

鄭元朔死有餘辜,但鄭姨媽卻可憐。齊婉蓉死因蹊蹺,但是馮登科卻是十足的小人。

「四爺,咱們派人去衙門裡打聽打聽吧。」荀卿染對齊攸道。

齊攸正捏著兒子肉呼呼的小手,聞言點了點頭。

「從那邊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打發人去了。」齊攸道。

…………

衙門前自古好景觀,順天府衙也不例外。這天天氣晴好,府尹還沒有升堂,衙門外面圍觀的百姓就已經擠了個人山人海。京城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官,大大小小的官。既然是官,有風光的時候,少不得也有那落敗的。因此衙門裡審個把這樣的官,並不是稀奇的事。不過若真的是世家大族、高官貴胄,即便是犯了事,一般也輪不到順天府來管,多是大理寺負責。

齊府這樣一夕落敗,卻畢竟曾經是國公府,而且這被提到案的案犯中,還有兩個女子,便是齊府當家的太太和奶奶。普通的老百姓平日哪有機會見這樣的人物,自是蜂擁而至,勢必要瞧個稀奇。

府尹大人還沒有來,兩邊的衙役早就擺好了架勢,一聲鼓響,就有衙役推了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走上堂來,原來是要先審謀害齊婉蓉的案子。

圍觀的百姓頓時都激動起來。

這衙門的規矩,凡是女犯過堂,必得是著單衣,還不能穿鞋。齊二夫人經過這幾天的幾番折騰,如今的樣子早沒了半分體面。齊二奶奶雖然是素服,臉色蒼白,卻還有幾分端麗。

一群半老婆娘擠在人群前頭說笑。

「瞧那模樣,都慈眉善目地,怎麼竟都這樣心狠?」

「嫂子殺害小姑子,嬸子殺害侄女,要是咱們這樣人家,不過吵幾句嘴,那極厲害的,互相抓幾把。嘖嘖,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

「可不是,面上各個是菩薩,那心裡可黑著那。」

「這些人啊,就講究個面子光,裡子烏爛著那。」

「現在可是面子也沒有了。」

還有幾個無賴子弟在那裡品頭論足,淫詞浪語。齊二夫人與齊二奶奶站在堂上,又羞又氣,真是恨不得有地縫能鑽了進去。

而站在她們對面的馮登科卻是好整以暇,抬著下巴頦,時不時掃她們一眼。

「肅靜。」一個衙役唬著臉走到圍觀的百姓跟前,「吵吵鬧鬧的,大人如何審案。哪個再敢吵鬧,便打出去。」

「小乙哥,可別啊,這樣熱鬧,百年難遇的。」

「是啊,小乙哥,一會回家一起喝酒啊。」

卻是幾個熟悉的街坊,因著這衙役的關係才擠在了前排的位置,與他說笑。

那衙役皺著眉,揮舞了下手裡的棍子。

「大人就要出來了,你們都省事些。」

人們並不害怕他,卻都自動地放低了聲音。

府尹大人從後面出來,坐到桌案后,開始審案。

自打府尹一路面,馮登科就換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臉孔,府尹讓他說話,他便說狀告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殺害齊婉蓉,害得他家破人亡,只好流落在外。

「……二太太將我娘子扣留在府里,她想要謀害庶子,就將我娘子做人質,強迫我寫下了彈劾的奏摺。下官並不情願,但是害怕她加害娘子,只得聽從。……後來彈劾不成,二太太怕我娘子說出真相,讓她在齊府無法立足,便夥同二奶奶,將我娘子殺害。」

「不,不是這樣。」齊二夫人嘶啞著嗓子道,「明明是你們夫妻倆來找我,跟我說了那許多話。也是你出的主意,慫恿我那樣做。我一個婦人,懂得什麼,就相信了你的話……」

「若不是你二太太做主,我芝麻大小的官,怎麼敢彈劾國公府的嫡子。」馮登科道。「五妹妹是病死的,當時馮家的人都看過的。反而是你,拋下妻子,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如今知道齊府落難,便來落井下石,要撈好處。卑鄙的小人,難道忘了齊家對你的恩情。」齊二奶奶本是潑辣的性子,這個時候也顧不得羞怯,噼里啪啦講起了馮登科如何巴結齊府,齊府如何照應馮家。

馮登科聽的青紫了麵皮。

「我那時若不逃走,哪有命還能在這裡為我娘子伸冤。你們配我娘子的命來……」馮登科說著留下了幾滴眼淚,好似他與齊婉蓉曾經是多麼的伉儷情深。

「你這奸詐小人,吃裡扒外。」齊二夫人抖著手道。

「若說吃裡扒外,誰比得了二太太你。」馮登科冷笑道,「虎毒還不食子,二太太,你比老虎毒多了。」

「你……」齊二夫人漲紅了臉。

「大人,我當時隻身逃走,想著畢竟是一家骨肉,他們不會對我娘子下手。誰知道,她們怕我娘子吐露真相,竟下毒手將我娘子迷倒后推入湖中。」

齊二夫人與齊二奶奶對視了一眼。

「你信口胡說。」齊二奶奶道。

「大人,下官有人證,親眼看著二奶奶帶人殺害了我娘子。」

「帶人證上來。」府尹吩咐道。

一聲令下,人群分開,一個女子裊裊婷婷地走上堂來。

齊二夫人早已經癱倒在地,齊二奶奶更是睜大了兩眼。

「怎麼是你,嚴家的,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女人開口道,「連天大雪,您派人做手腳弄塌了那草屋,以為奴才不是被壓死,也得被凍死。奴才命大,那下手的人見奴才活著,便不忍心再動手,只回去說奴才已經死了。奴才可好好地活著那,不過二奶奶只怕活不長了,咯咯咯。」

齊二奶奶臉一下子黑了下來。

府尹便讓嚴家的少說閑話,只把看到的齊二奶奶如何殺害齊婉蓉的事情說一說。

「那天因為彈劾的事,鬧了一天。奴才走了困,半夜起來解手,就看見二奶奶的屋子裡亮著燈,奴才便悄悄地溜到窗跟下……」

這嚴家的歷來好口齒,噼里啪啦,就將聽到齊二夫人派了張嬤嬤與齊二奶奶密謀,齊二奶奶打發人給看守齊婉蓉的婆子們送熱湯,在裡面下藥,放倒了婆子們,又迷暈了齊婉蓉和她房裡貼身看護的丫頭,將齊婉蓉抬到園子,扔到湖裡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

齊二奶奶恨的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歷來知道這嚴家的不是個安分的,只是看著她還機靈想著用她辦些事情,又自信能壓服的住她,才將她留在身邊。

「吃裡扒外的賤人!」齊二奶奶怒罵。

嚴家的彷彿沒聽見,只繼續向府尹說道,「她們站在湖邊好一會,眼看著五姑奶奶沒有浮上來,小聲嘀咕說必定是死了,這才走開。」

那張嬤嬤已經死了,嚴家的又說了幾個婆子的名字,說就是當時動手的人。府尹馬上發了簽字,讓衙役去捉人。

齊二奶奶情知事情不好,瞪著嚴家的,恨不得一口吞吃了她。

「誰不知道二奶奶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二奶奶,您別這麼看著奴才,奴才好害怕。」嚴家的做出害怕的表情道。

「你這忘恩負義的奴才!奴才告主,你也沒有好果子吃。」齊二奶奶道,「當初就不該抬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事,你那相好的小廝一家,便是你害死的。」

這下嚴家的變了臉色。

「大人,二奶奶手裡還有一條人命,奴才要對大人稟明。」嚴家的道,「奴才受二奶奶指使,也做了些事,請大人可否免了奴才的罪,奴才才敢說。」

「若不是十惡不赦,定會寬免。」府尹道。

嚴家的得意地看了一眼齊二奶奶,又對府尹道,「還有一個要求,這事關齊家二爺,也請齊家二爺上堂來,做個人證。」

府尹略一思忖,點了點頭。

一會就有人帶了齊修上堂來。

「二爺,你可知道,蔡姨娘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二奶奶動了手腳,才小產了的。」嚴家的對著齊修扔下一枚重磅炸彈。

齊修抬起頭,看看齊二奶奶,又看看嚴家的。

「二爺,莫聽這賤人胡說。」齊二奶奶忙道,「她恨我將她趕到莊子上,說這些來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得二爺說了算。」嚴家的冷笑道。

原來是妻妾爭鋒,謀害庶子。府尹拍了拍驚堂木。

「閑話莫說,將這人命案子細細道來。」

「二爺將蔡姨娘抬進門,可巧蔡姨娘就懷了身孕。二奶奶成親多年,只得一個女孩,她又是最嫉妒的,並不肯容納妾室,更不肯讓二爺有庶出的兒子。……」這嚴家的先講了一通二奶奶如何吃醋,直講的口沫橫飛,才說到正題,「蔡姨娘的肚子越來越大,二奶奶一直沒機會下手。正巧那些天府里的人都顧著彈劾四爺的事情,二爺也因此忙的團團轉,二奶奶這才得了機會。……將那炭中做了手腳,讓奴才趁著蔡姨娘在屋子裡睡覺,換了蔡姨娘屋子裡的炭。結果蔡姨娘起床摔了一跤,小產了。二奶奶還怕不穩妥,早就給蔡姨娘備下了穩婆,卻格外多給那穩婆銀子,就算那天蔡姨娘的孩子生下來是活的,最後也會死在穩婆手裡。」

嚴家的說的有鼻子有眼兒,讓人不由的不信。

「你,果然是你乾的。」齊修指著齊二奶奶,「她總和我說,疑心你下的黑手,我那時還不相信,只說你也怕沒兒子的!你騙的我好苦。」

「是這奴才懷恨,故意編了這些來害我。」齊二奶奶哭道,「當時大太太、二太太都在,都知道是蔡姨娘不小心。」

「大人,奴才有證據。」嚴家的突然又開口道。

「什麼證據?」

「過後,奴才自是要將那炭換掉。奴才素來知道二奶奶的為人,便留了兩塊,怕人發現,只埋在石榴院角門外的大樹下。」嚴家的道,「奴才提著那炭出來,還被齊府的四奶奶和大太太身邊的蔡嬤嬤看到了。」

當時就因為埋那炭,被人看見,多虧她應對得宜,才混了過去。後來雖然蔡嬤嬤來找麻煩,那時那些炭早就被齊二奶奶派人處理掉了,大太太是個笨的,只說她是偷主子用的炭。

「大人派人取出奴才埋的炭來查驗就知道奴才說的是真還是假。……事情過後,二奶奶將奴才打發到鄉下去,假意告訴奴才,等過了風頭,就讓奴才回去,讓奴才做大管事。二奶奶又將蔡姨娘身邊的丫頭也都打發去了莊子上,怕她們想出有什麼不對,都找由頭賣了。」

嚴家的說的絲絲入扣,齊修已經完全信了,齊二奶奶更是早已汗流浹背。

這邊府尹又發籤字讓人去齊府起證據。

「我的兒子啊,」齊修想起當初看到的那個已經成型了的男嬰,捂著胸口痛哭起來。他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活著出去,如果不能,那他就再也不可能有兒子了。那男嬰,便是他唯一的兒子,卻還沒睜眼,就被齊二奶奶害死了。

「你這賤人,害死我的兒子!」齊修轉頭罵齊二奶奶。

「不過是塊肉,還是那姓蔡的賤人從外面帶進來的,怎麼就知道一定是你的。」齊二奶奶見齊修如此,也生了氣。

「你……」

齊修氣的上前來,揪住齊二奶奶便拳打腳踢。

「我們少年的夫妻,你到處風流,我都忍了,為了那麼塊臭肉,你便如此對我。」齊二奶奶哭喊著,她是不肯吃虧的,兩隻手就朝齊修臉上抓去。

齊二奶奶十隻手指都留著長長的指甲,齊修並沒有防備她這一招,頓時被抓了個滿臉花。

齊修吃疼,放開了齊二奶奶。

齊二奶奶轉眼瞧見嚴家的正在得意的笑,便撲了過去。

「你這小賤人……」

齊二奶奶與嚴家的廝打在一處,這兩個雖身份天差地別,其實骨子裡卻極為相似,摳挖抓撓等等女人打架的絕活都搬了上來,一會就打了個難解難分,都見了血。

「你敢害我,便讓你這賤人先死。」齊二奶奶最後掐住嚴家的脖子。

嚴家的也掐住了齊二奶奶的脖子。

「你才是賤人,要死也是你先死。」

齊二奶奶畢竟嬌生慣養,這兩天病弱,方才又吐了血的,漸漸就落了下風,瞪大了眼睛,手也漸漸鬆了。

外面圍觀的人一下子炸了鍋。

「哎呦,原來這金貴人急了也干架啊。」

一個婆子道,「嘖嘖,挺有點街尾那屠夫老婆的架勢哦。」

「那母老虎,可惹不得。」

府尹大人也是見多識廣的,但是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見,不免有些愣怔,等他反應過來吩咐衙役將兩人拉開,齊二奶奶已經沒了半條命,只躺在那裡喘氣。嚴家的略好一些,卻是十分狼狽。

「今日便審到這裡,將人犯押入大牢,明日再審。」府尹吩咐一聲,拂袖而去。

…………

抱朴園

齊府的案子,早已經鬧的人盡皆知。

「馮登科打發人去那邊府里,說是事情可以商量。」許嬤嬤對荀卿染道,「他打的如意算盤,是想藉機狠狠地敲齊家一筆。」

荀卿染皺了皺眉的,那時聽說馮登科告狀,她就覺得有些蹊蹺,覺得不像是馮登科會做的事情,敲打勒索才是他的本色。如今馮登科果然如此,那告狀不過是抬高價碼的一種手段罷了。

「他要多少。」

「十萬兩!」許嬤嬤道。

「還真是獅子大開口。」荀卿染道,十萬兩換回二太太和二奶奶的命。

「大老爺為了讓二爺在獄中好過些,為了幫他脫罪,已經花了大把的銀子,並不肯再為二太太和二奶奶花銀子。齊二奶奶那邊,還有些嫁妝打點馮登科,而二太太的嫁妝,卻是沒有多少了。」

「不是說二太太的嫁妝也極豐厚?總不會比二奶奶的少。」

「是如此說,不過這些年,娘娘在宮裡,可是極花銀子的。」許嬤嬤道。

這倒是,若是宮裡的妃子有本事,自然能財源滾滾,可若是沒什麼本事,又要往上爬,少不得金銀鋪路,想必賄賂那總管太監的一筆就不是少數,小筆的銀子可以從齊府支取,但是大筆的,尤其是那樣的數目,又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就只能齊二夫人自己掏腰包。

「二奶奶在牢里病倒了,二太太求人給那邊府里捎信,要大爺和五爺拿錢救她。」許嬤嬤嘆氣道。

荀卿染一時無語。

小丫頭挑起帘子,齊攸從外面進來。許嬤嬤便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怎樣了,可是案子判下來了?」荀卿染問。

齊攸點點頭。

「鄭家大爺判了斬立決。」齊攸道。

這是可以預料的,「只是可憐了鄭姨媽。」荀卿染道,「那府上的二爺?」

「他的案子還沒有結,又有人遞了狀子告他。」齊攸道。

「是誰?」

「蔡家的大爺。」齊攸道。

「難道是,有人一定要他死!」

齊攸點點頭,「看來是這樣了。」

同室操戈,這個時候不但不團結一心,反而自家鬥了起來,齊府,真的是氣數盡了嗎。

夫妻倆正要商議,寶珠急匆匆從外面進來。

「四爺、四奶奶,門上的人來報,說是保泰大人來了,要見四爺。」寶珠稟報道。

保泰,這個名字荀卿染聽齊攸說過,是皇帝身邊一等的紅人,曾經是齊攸的上司。卻與齊家極少來往,更不曾來過這抱朴園,如今突然到來,真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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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沉渣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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