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時也，命也。
溫時越從來不是個相信命和認命的人，他的人生幾乎都在與命運作鬥爭。
可是在那一刻，他是第一次覺得原來所謂命中注定，是真的存在。
不過，罷了，都不重要了……
風雪中，暗夜裡，他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直升機越飛越遠，直升機上的兩個人。
一個，是他這輩子最愛和唯一愛著的女孩，一個是他一直追逐想要超過卻知道永遠不可能超過的人……
他們都是自己這輩子註定遇到，也註定成為命的人。
他們能夠在一起，其實挺好的，這也該是最好的結局。
但是他……他活到現在，二十多年，拼著，搏著，斗著……
取得了無盡的成就，也失去了能夠有的所有……
最後發現所得和失去，其實也不算完全平衡的，或者只是他的心不平。
因為心不平，所以有了失望，所以有了現在的失敗。
可是，就算失敗了，他也希望他只是輸給了自己，只是輸給了命。
如此而已。
他扯唇笑了，眼淚掉下來，液體是溫熱的，風雪落在臉上，睫毛上，將他的身體幾乎凍的毫無知覺。
沒有知覺就對了，沒有知覺，便也察覺不到痛了。
與其死在苟延殘喘的病房裡，他寧願以這種方式結束。
他看著那越來越遠的直升機，輕輕喊了一聲：「悠悠……」
但那個聲音，已經極其的微弱了，微弱到，即使面前站著個人，能夠聽到的也只有自己了……
他顫抖著手指，脫下了自己的鞋子……
那群人啊，都太單純了，他說將炸彈和心臟相連，他們便信了。
對他竟是完全沒有懷疑……
但，怎麼可能呢？他就算是死，那顆心臟也得是完整的。
因為那顆心臟，是一顆有過愛，也有過溫熱和眼淚的心臟啊……
真正控制的開關在鞋子上，但需要人動手，若是沒人動手，那顆炸彈也永遠不會被引爆的……
一群傻子……一群傻子，都被他騙了……
但，也幸好都被他騙了……
否則，他又怎麼能死的那樣乾乾淨淨，無牽無掛呢……
這艘船，他是為自己準備，帶著涼梔逃出S市的可能性很小，他知道的……
不管他計劃多周密，都是很難，非常難……
但是，也想過的，真的想過……萬一呢？
萬一他真的帶著他的女孩離開了這個城市，他會怎麼做呢？
他想，應該是尋一個山清水秀的小地方，跟涼梔兩個人，哪怕不能做夫妻也好，就當朋友，當兄妹，讓她陪著自己度過人生的最後一段歲月……
然後，等他死了，她就自由了。
那時候，她可以回到顧少卿身邊，這世上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回去了。
當然，那幾乎是最理想的狀態了……
而最現實的，應該就是像現在這樣……
沒有人了，只有他一個人了，這艘船，這艘船上發生過的一切，都會跟著他一起沉落，一起沉入江底，成為一個不被提起的故事，成為永寂的傳說……
他閉上了眼睛……再見了，悠悠……
再見了，姐姐……
再見了，我曾經遇到過的，給過我溫暖，哪怕只有稀薄片刻的人……
再見了，曾經的溫時越……
不管是冷漠的你，勇敢的你，努力的你，惡毒的你，卑鄙的你，無恥的你，傷痕纍纍的你，惡貫滿盈無可救藥的你……
都再見了……
這個世界從此跟你再也沒有關係了……
就這樣吧……
一切，都該結束了……
他伸手捏住鞋子上的那個引線，閉上了眼睛，下一秒，便準備用自己被凍的僵硬的手指扯動引線……
而就在那個時候……
「溫時越——」
一個女子聲音悠悠傳來，像是出現在夢中。
溫時越恍惚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跟著很快，又是那個女子聲音：「溫時越——你等著我們——你別衝動——你等著我們——溫時越……」
溫時越顫抖著睫毛，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遠處，原本已經飛走的直升機又飛回來了了，直升機上，一個女子再借用著擴音喇叭朝著他的方向大喊……
風雪卷出了他的淚，他的手指在微微的顫抖。
可那手明明已經沒有知覺了才對，為什麼，還能顫抖……
他坐在那裡，渾身都僵硬，只那麼遠遠看著那個黑點越來越近。
聽著那個女子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為什麼……」他幾乎泣不成聲：「悠悠……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
他心痛的無法呼吸，比剛才親眼看著涼梔投入顧少卿的懷抱，跟著顧少卿離開還要痛……
悠悠，你為什麼要回來……
為什麼要回來救我……到底為什麼……
顧少卿那邊駕駛著直升機，他以前的確被老爺子和大哥親自教過開直升機。
但碰的機會不是很多，加上在這樣的風雪夜，又是廣大無邊的江面上，真的是有點危險……
明明那麼冷的天，他的額頭卻都是汗水，那是冷汗……
顧崢在對講機里指示著顧少卿，讓他一切小心，他們的船已經在靠近，讓顧少卿一定穩住……
就這樣，原本飛遠了的直升機再次到了遊艇上空，但這一次再要停落到甲板上，卻起了點波動。
因為夾板積雪太滑，直升機竟是直接朝前撞了一段距離。
眼看著就要撞破欄杆沖入江中，夾板上先前被張六等人拽出來的鎖鏈纏住了直升機的輪子……
直升機終於驚險的停住，但幾乎有小半個機身都懸在江面上。
顧少卿控制著平衡，想要先將涼梔給報著出直升機。
涼梔卻搖頭，如果她出去了，直升機掉下去怎麼辦？顧少卿怎麼辦？
她不能動，更不能走，她需要在這兒維持著顧少卿的平衡，維持著整個機身的平衡……
除非……
涼梔看向了不遠處蹲坐在地上，幾乎完全不能動的溫時越……
除非溫時越可以想辦法，將飛機的輪子用繩子拽住，讓那個平衡維持住，然後兩個人才能順利上去……、
可是溫時越，會來救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