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四兩撥千斤
鄒維用下巴指了指手機,一副未卜先知的樣子,閉著眼說:「我手機沒設密碼,你幫我看看鄒珏夕是不是發消息來罵我。」
梁禕一看,果然!小夕發來5條消息,一模一樣地寫著:
鄒維!!!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破熱搜把我和良宇的微博給害慘了!!!天天不斷有人給我們留言罵我們是爛人、破爛貨,說你哥是做鴨的,問我是不是做過雞!媽的!氣死我了!你說怎麼辦吧!!!你說啊!你為什麼不回我消息,你這個孬貨!!!真沒種!!操!!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這些網路上的語言攻擊也跑到小夕那邊去了?梁禕順手往上翻了翻他們的聊天記錄,發現從一周多前,鄒維的第一條熱搜上線開始,鄒珏夕就頻繁發來消息,說自己的微博底下也是罵聲一片,說自己是被鄒維害的。
難道,網路上的咒罵這種事也會傳染?
「誰讓她和良宇當時看我做了模特,火了,體面風光了,他們就眼紅我,自己開了微博做直播,成天@我,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我的堂妹堂弟,後來他們的直播很快就有了大批觀眾,也能靠直播掙錢了。這不,現在我掛了,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不……他們也沒好果子吃嘛。」鄒維朝空中嘆了口氣,口型像在抽一根無形的香煙,繼續說:
「昨天我接到了鄒珏夕的電話,她對我抱怨了一通,我只告訴她,讓她做好心理準備,說不定啊關於她的新聞也很快要上線了,除非她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見不得光的事。然後我就掛了電話。」
「你為什麼這麼說?」梁禕發覺通過這幾天的變故,鄒維忽然看透了很多東西,也放棄了很多東西。
「鄒家大概被詛咒了吧,我進醫院,我爸、張翩翩和於遠翔的三角關係……照這個進度,下一個也該輪到鄒珏夕他們了。」鄒維又深吸一口氣,長長地吐了出去,「梁禕,你也小心,最後可能也會輪到你。我猜。」
「那你知道你媽媽是怎麼過世的嗎?」梁禕冷不防地問了個題外話。
鄒維的表情告訴她,他覺得她的問題很古怪,「我媽她得的那個病叫什麼來著,脊髓……什麼小腦萎縮?反正我媽就是得絕症了,最後病情太嚴重,沒法治療了,就死了。我媽死的時候,我還在仙都。她最後一面,我都沒見著。」
梁禕覺得鄒維對母親的離世沒有半點傷感之意,她不知道應該說他這是理性還是冷酷無情。
離開鄒維家,坐上開往幼兒園的地鐵,梁禕翻出筆記本,把剛剛在心裡做的記錄騰寫上去。
1、當年外公臨終前,鄒永濤曾請求外公多給他分一些遺產。(但據我所知,當時外公的全部財產都留給了外婆,後來外婆癱瘓,則由鄒晴來管理這筆錢在外婆身上的日常開銷。)
2、鄒維表示杜伶對他進行過多次語言攻擊,並且比動手打人更具暴力性,我覺得主要是傷他自尊心,傷得太重。
3、鄒維表示,當年其母(江蛾子)過世是因為罹患不治之症,並不是我之前猜測的可能和張翩翩有關。但,根據鄒維的反應,我覺得他和江蛾子的母子親情並不深厚,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時間的沖刷,導致其對亡母的悼念之情寡淡了不少。
4、張翩翩和於遠翔的不倫戀情看來是真的,張翩翩被鄒迪打傷,昨天晚上已被於遠翔送至醫院。
5、現在父輩的人可能正在鄒晴的帶領下,商量分外婆遺產的事。
地鐵里空蕩蕩的,顯然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時間,可她的內心卻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堵得水泄不通。
梁禕腦中忽然出現一個高中的物理學定理——槓桿原理。這個幕後搞事的黑手真擅長「四兩撥千斤」啊,只需要躲在網路背後動動手指、敲敲字,就能讓鄒家出這麼多事,引發出一家人之間的戰爭。梁禕有種預感,後面接二連三的還會發生很多事,說不定真如鄒維所提醒的,在她身上也會有意外發生。
梁禕的筆尖在剛剛記錄的筆記上戳來戳去,就像在試圖鑿出一個黑洞,這個黑洞裡面藏污納垢,蘊含著這些線索背後的秘密。
黑洞里,會是什麼呢?
回到她熟悉的上班場景,這裡充溢著小孩子們純粹的歡聲笑語,樓上琴房有外教老師在教小朋友唱英語歌,幼兒園的走道里充斥著奶味和糖果味,在這座象牙塔里,大家似乎都無憂無慮,活得很簡單,這裡仿若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梁禕在幼兒園的教職工食堂解決午餐,廚娘小何同她熱情地招招手,用眼神暗示她今天的菜很棒。
她和小何倆是「老搭檔」了,小何總會給梁禕開小灶,提前告訴她如何吃到當天的好小菜,有時候還會刻意給她留一份糖醋小排、蟹粉獅子頭、糯米雞之類的出自瑩星藝術幼兒園大廚之手的大菜。
梁禕托著餐盤,來到小何面前,望著小何眼神所指的保溫餐盒裡鮮美可口的油燜大蝦,覺得沒啥食慾。
「梁老師,你今天怎麼了?」小何充滿朝氣的聲音灌進梁禕的耳洞,她覺得此時自己臉上的神情大概很僵硬。
「小何,你是不是一直都那麼開心?」
「啊?」小何沒聽清她的這句「夢話」,又笑盈盈地招呼道:「梁老師,今天是年前最後一天上班,有你愛吃的大蝦,今天的蝦特別新鮮,要不要來倆?」
梁禕打消了把自己的煩惱傳染給小何的念頭,勉強擠出一些笑容,和氣地答道:「要,我要吃的,給我來兩個。」
「好嘞!」小何往梁禕的餐盤裡盛了兩隻特別大的大蝦,又舀了些許湯汁淋上去,「梁老師,你趁熱吃哦!」最後熱絡地關照道。
這和諧的氛圍,梁禕一時竟有些不習慣了。
午餐之後,梁禕回到她熟悉的幼兒教室,倪學芳迎了上來,「梁老師,從沒見過你請假,你怎麼啦?生病了嗎?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你自己的身體可要保重好啊。」
梁禕估計自己現在的臉色很差。
「學芳姐,我沒生病。是我家裡有點事,上午請了半天假,多虧了你幫我照看班級。」
「不是我,是金老師看著小孩子,你就放心吧,我只是過來串個門。」倪學芳笑著搡了搡梁禕的手臂,就像老鄰居在樓道里遇上了打個招呼那般自然。
「哦哦,是金老師啊!真謝謝她。」
「喂,小梁。」金老師是個臨近退休的幼兒園資深教師,她的臉上總掛著彌勒佛般的笑容,無論是小孩子還是幼兒園的其他同仁都很喜歡她。
「金老師,今天上午真麻煩你了!太不好意思了。」梁禕像握住母親的手一般親切地握住了金老師的手。
「沒關係,沒關係的小梁。我很樂意和孩子們在一起的。」
梁禕很快就被面前的「彌勒佛」感染到了,終於展露出了稍顯輕鬆的微笑。
「我一直自認為沒有小孩子是我搞不定的呢,哈哈!這麼多年來,終於碰到了個我搞不定的小囡囡,嗨……有個叫羅欣欣的小女孩吵著要見你梁老師呢!」金老師的一番調侃中帶著一絲絲吃錯的味道,她指了指教室的一隅,發配道:「喏,那個小女孩就在那兒,還不肯睡覺。吵著要你梁老師哄哄她,你快去吧!」
「哦!好的,我馬上去。金老師辛苦了。」梁禕邊說邊走向教室。
教室里的小朋友通通躺平了,陸續發出小型的鼾聲,唯有羅欣欣鶴立雞群般坐在她的小床上,憂心忡忡地四處張望。她迷離的目光在注視到梁禕身影的剎那,忽然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梁禕走了過去,蹲在她的小床邊上,輕輕問:「怎麼了?聽說我們的羅欣欣小朋友不肯睡午覺是嗎?」
「Shirley老師,你終於來了。我想告訴你……我的娃娃沒有要回來,」羅欣欣嚶嚶地說著,瞳孔中的晶瑩就噙在眼角邊,「我媽媽還說要把我也丟掉。」
「你媽媽為什麼會這麼講?」梁禕掃視了一下教室,見其他孩子都安穩酣睡著,便耐心追問道:「可以告訴老師嗎?媽媽為什麼會這麼講?」
羅欣欣懂事地朝梁禕勾勾手指,示意她湊近一點,她湊在她耳邊說:「因為老師你說要守住自己的東西沒有錯,那我就去和媽媽說想把妹妹帶走的娃娃要回來。我媽媽就說娃娃是她買的,她想給誰就給誰,還說我要是不乖就把我丟掉,房子是她買的,她有權利不讓我住。」
梁禕的心在一點一點的下沉,原來在這座童話世界般的象牙塔里,還是存在不守規則的人出來「破壞秩序」嗎?
「那你是怎麼回復媽媽的?」梁禕小心地問道。
「我不想被媽媽丟掉,所以我只能不提娃娃的事了。」羅欣欣撅起倔強的小嘴,「誰讓那個……確實是她的房子呢。我要是真的被丟掉了怎麼辦?會不會餓死啊……」
這不就是母女版本的鄒維和杜伶嗎?梁禕不知道為何心中會陡生出這個十分荒誕的比喻。為了證實這個比喻是恰當的,她接著問道:「欣欣,媽媽平時經常和你說類似的話嗎?」
「我媽媽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是我生的,你身上的一切都歸我管。她只要對我一不舒服,就會對我講這句話,說多了,我也知道她的意思。就像這條裙子,我一點都不喜歡,可是我媽媽覺得好看就硬要我穿上,不然她說就要我光著身子來幼兒園。」羅欣欣厭惡地將被子上她脫下的裙子扯過來又朝地上一扔。
沒錯,這就是母女版本的鄒維和杜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