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七節 感應

這個世界的消亡與繁榮，在雷震看來，其實與自己已經沒有太大的關係。

活著，就是一切。

我，已經做到了。

當然，除了一個最為重要的關鍵性因素。

那台老舊的電腦「智龍二號」曾經說過，繼承前代人類智慧必須付出的代價，便是重新找到「智龍」，並且將之復活。

這件事情對於雷震來說，充滿無比的誘惑力。

每一次找到與前代人類有關的信息，都能得到一份價值不菲的獎勵。

如果找到真正的「智龍」…。獎勵，又會是什麼呢？

雷震非常期待。

不過，其中卻有一個關鍵。

「智龍」…。究竟在哪兒？

連「智龍二號」都不知道其確切的下落。只能依憑大戰前留下的記錄，得到一個大概的所在方位。

這也正是雷震之所以攻擊林霽雲基地的原因之一。

按照遺留的前代文明記錄，大戰後期一次至關重要的太空戰中，「智龍」的載體，一艘重型戰艦被擊毀后，殘骸的墜落點，與基地的坐標完全一致。

從上一個世代，直至現在。究竟歷經了多久？

雷震不是考古學家。也沒有興趣一一探詢那些塵封的秘密。

他只想從中得知自己最為想要的東西。

林的電腦中，只存留有一條孕育之花重現人世的信息。

只是，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孕育之花？

從發現之日，直到現在。算來已經超過了兩年。

信息記錄表上地各項數據，清楚地顯示著這株神秘物的各個部位細節。

從發現至今。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它似乎是一隻死物。

兩年了，絲毫沒有任何動靜。

也許，那不是中存在地異界植物。僅僅只是外觀、形狀與之相似罷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雷震卻從中嗅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

他並不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斷。

然而，凡事都需要冒險。

人類發明威力最大的武器。可能正是這種能夠變幻成為蘑菇黑雲的能量。

對於環境，它地破壞力其實遠比戰略殺傷力更加可怕。

因為核爆造成的污染，足以在爆炸過後，造成更多生命的終結。

不過。這已經不是雷震所需要考慮的事情。地球地表面。已經被大大小小地黃區、紅區連成一塊龐大無比的輻射區域。在它們的基礎上，添加一塊新的污染之傷，對於這顆蔚藍色星球的環境而言，其實不過是瀕死之人身上多了一塊新的蘚疥而已。

小巧靈活的單人飛行器，是林基地的陳列品之一。既然自己已經成為新的主人，雷震當然不會錯過任何使用地機會。

北京的舊址上，瀰漫著一層厚厚的殷黃之灰。乍看上去，似乎整座城市廢墟都籠罩在濃濃的灰霧之中。

這是核爆帶來的積塵。

無論任何生物，進入這一區域地唯一結果。便是死亡。

人類用自己地智慧，發明著一件又一件足以虐殺他人和自己的可怕武器。

站在城市廢墟地外圍，遙望著地平線上若隱若現的廢棄建築。雷震的心裡，也充滿了莫名的感慨。

他要求維爾根主動攻擊，並非無的放矢。

一枚當量巨大的核彈。足以摧毀任何生物。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徘徊在廢墟中的變異體。

就目前的實力而言，他當然不會懼怕任何威脅。

不過。麻煩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少越好……至於那些對聯邦總統所說的話，其內容，肯定是恐嚇大過實際。

畢竟，核彈不是普通的炮彈。

若是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即便是如維爾根這種膽大包天的人物，也絕對不會肆意攻擊。

兩天後，當雷震緩緩走入爆炸區邊緣的時候。一架塗有聯邦標記的高空偵察機，也正按照既定路線，在廢墟上空重複著自己不為人知的身影。

實在太安靜了。

這是雷震進入城市廢墟的第一感覺。

除了風聲，再也沒有多餘的動靜。

這，就是死亡造就的毀滅之域嗎？

沒有屍體。

沒有生命的跡象。

也沒有任何一件堪稱之完整的物品。

所有的一切，都被曾經的熾熱火焰盡數燒絕。

這裡，本來就是廢墟。

重複的攻擊，只能使得這片早已成為一片瓦礫廢棄之地，變得越發零亂、更加破爛。

腳下，是一片破碎的城市。

而地下，同樣也有著另外一座龐大的都市。

這樣的感覺，實在非常奇妙…。

雷震的目的很簡單。

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位於城市東北角的一處。

按照林電腦中記載的坐標，那裡，正是孕育之花的所在。

一小時后，當他的視線終於抵及目標方位的時候。一種無法掩飾的驚訝，也隨之顯露在他的臉上。

「這，這究竟是什麼啊——

原本不過數十厘米的花體，已經成長為近十米高的龐然大物。

六片梭形的花瓣，分從不同的方向，在花體最上端打開了一個略呈原形地缺口。一道濃密的紫黑色煙霧。也正由其中慢慢升騰，繚繞而上。

似乎。這根本不是什麼來自異界地植物。

而是一株矗立在廢墟間，碩大無比的異狀雪茄。

小心翼翼地圍著巨花觀察著。雷震終於確認——這的確就是自己所要尋找的目標。

只是，為什麼它會變成了這樣？

要知道，臨出發前，自己還仔細看過。那時候的孕育之花。最高處不過五十公分。還不及自己地腰腿之高啊！

難道，是因為輻射？

它…。會吸收外來的爆炸能量，以供應自身的生長所需嗎？

這應該是唯一的解釋。

這種植物，難道也有自己地意識？

雷震搖著頭。驚異不定地打量著眼前地巨物。他忽然發現。自己原先所計劃的一切，似乎有些過於簡單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要看看，這株古怪植物里包裹的，究竟是些什麼？

想到這裡，他不禁目光一凜。右手緊捏成拳，照準花體最龐大的中央部位狠狠砸去。

這一拳，蘊力極大。

雷震有完全的自信，即便是厚達十數公分的合金鋼板。也會在迅猛的拳勢下被生生洞穿。

很奇怪，預想中穿破花體的情形並沒有出現。

拳頭，似乎是砸在一片無形的空氣中。

綿軟、滑膩、無法運力貫穿。

不僅僅是這樣。他甚至覺得，自己拳頭頂端碰觸及地，似乎根本不是什麼固形物應有的質感。用簡單的話來說。彷彿…。彷彿…。是一塊異型的。潤滑的膠凍。

一種發自內心地驚懼，瞬間瀰漫了雷震全身。

他發現：自己地拳頭有些不受控制。一束若有若無的力量。正順著拳頭擊出地方向，將自己整個人的身體，慢慢引向花體的中央。那些呈紫黑顏色的巨大花瓣，就好像空氣般透明。似乎，它們的存在，僅僅只是一種間隔在現實與虛幻中的薄膜罷了。

這，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雷震在憤怒，在咒罵。

他也拼盡全力，想要從這種古怪的誘導力量中，使勁兒拔出自己的拳頭。

那種情形，就好像一個被巨大吸盤所固定的人，想要瘋狂掙脫出肉眼所看不見的無形控制。

幾分鐘后，雷震的整個身體已經被淡淡的紫霧所包裹。從外面望去，就好像龐大圓滑的花體表面，突然多了一個不斷扭動的異形斑團。

他的掙扎，顯得是那樣無力。

彷彿一隻不慎墜入蛛網的小飛蟲，儘力想要擺脫裹滿全身的粘稠蛛絲。卻最終發現——這不過是被對手獰笑著吞吃掉前的瘋狂罷了。

很快，當花瓣表面的外凸，逐漸恢復原來光滑的時候。雷震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濃密的紫霧之中。只有那空氣中淡淡的微黃輻射塵，以及浮光中飄散的紫氣，折射出一種詭異無比的幽暗之色。

「這兒…。是哪兒？」

輕揉著有些發酸腫脹的手腕，雷震慢慢抬起頭，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個奇怪的世界。

不，應該說，僅僅只是一個空間。

一個只存在於想象中，無法用語言說明的空間。

自己，應該是在孕育之花的內部吧！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一片茫茫的淡紫。沒有確切的天、地之分。有的，只是一團近乎渾沌的濁霧。

這個空間似乎並不隔絕外來的空氣。可是，雷震依然覺得很難受。

呼吸，並不困難。

然而，那些環繞在身體四周，阻隔視線的濃密紫霧，卻在感官上造成一種錯覺的窒息。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歡迎你！我的同胞——

就在這時，從紫霧最深厚的地方。突然響起一個充滿喜悅地混厚男聲。

不知為什麼，當這聲問候穿透耳膜。變化成為信號進入大腦意識的一剎那。雷震只覺得，自己地身體猛然一震。一種前所未有的驚訝，也隨之出現在他的臉上。

這聲音…。實在太熟悉了。

當然，這並不是他所認識的某個熟人所發出。

而是「自己。」

這道說話聲，與自己平常的口吻完全一致。甚至。就連音色、高低也無所而異。

感覺，就好像自己地說話。

可是，我…。我…。我根本就沒有開過口啊——

雷震緊捏雙拳，死死地盯視著聲音發出的所在。

「用不著那麼緊張。能夠毫髮無傷地進入這裡。本身就說明了我對你的承認——」

「承認？」

「對！承認。很奇怪是嗎？呵呵！不過。我覺得有資格擔得起發布這個褒獎字眼的人——」

當紫霧中地人影，終於出現在視線中地時候。雷震只覺得，自己的一切思維都停止了轉動。

他就好像一具被細胞感染的屍體，僵硬地站在那裡，微張著嘴唇，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並不代表他不想說話。

事實上，他的腦子裡很亂。

他甚至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得到最確切的答案。

可是，他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因為。眼前所看見的事物，已經超出了自己想象太多。

毫無疑問，站在面前的，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但是，他卻是那樣地另類。那樣的令人驚奇。

他的外觀。幾乎和自己完全一樣。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簡單的基因複製體。雷震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震撼。

即便是如同鏡像般存在的生物複製體，也不可能帶給他如此可怕地感覺。

就在地下基地地通道中，他曾經親手殺死過與自己親如兄弟的複製人。

那個時候地被殺者，與面前人相比，在外形上顯然更加酷似。

可是，他卻無法對眼前的這人揮拳。

甚至，就連想要捏緊拳頭也做不到。

氣勢，那人身上散發而出的氣勢，已經將他徹底擊跨。

「你…。你是誰？」

雷震在囁嚅，在喘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用近乎卑微的口氣，向一個陌生人詢問。

他不得不這麼做。

在這個神秘人面前，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是透明。他那雙和自己完全一樣的眼睛，好像能夠看穿世間的所有秘密。

「這個問題，相信即便不說，你也應該知道答案！」

「難道…。難道我的猜測都是真的？」

雷震的額角，滲出大滴冰冷的汗液。眼中的光彩，也因為對方的回答而變得逐漸狂熱起來：「你是說…。你就是…。就是。

「你覺得是，那就是了。」

陌生的神秘人臉上，滿是一片充滿溫暖的善意：「事實上，我也沒有想到，在回歸這個世界的時候，居然能夠遇到自己的後代——」

「呵呵…。哈哈哈哈——」

雷震雙手抱頭，死死掐住自己的頭髮。神經質般地狂笑起來。

如果說，此前僅僅只有淡淡猜疑的話。那麼，對方口中的話語，已經證實了心中所想。

這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然而，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站在面前的，竟然會是創造自己的基因母體——早已失蹤許久的前代人類，雷成。

這絕對不是什麼幻想中的場景。

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親切感，這是任何複製體都無法模仿的信息。

這是細胞間最基本地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