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真心話
民國十四年的五月,一輛火車從上海出發,往江西而去。
一對年輕的夫妻,很是惹人注目。
太太高挑美麗,先生斯文儒雅,非常的般配。
「……冷不冷?」徐風清把一件薄紗圍巾拿出來,放在司露微的手邊。
五月的天氣,司露微早已換上了短袖旗袍,可火車上有風,快速吹過來的風,帶著絲絲縷縷的涼爽。
徐風清怕她受涼。
司露微接過了圍巾,裹在肩頭:「是有點涼。」
徐風清又給她倒了杯熱茶。
司露微望著外面的風景,有點走神。
「家裡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了。」徐風清感嘆,「好多年沒有回去了。露微,我們多少年沒有回去給阿媽上墳了?」
多少年?
司露微算了算,快十年了。
當初她打算和徐風清結婚,然後被沈硯山攪合了,她離開了三年整;後來,她回到了南昌,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在南昌埋伏了釘子,讓沈硯山再也不敢糾纏。
而後,他們回到了岳城。
司露微是民國十年回到岳城的。這一年,羅門又出了兩件大事。
羅霄把岳城的生意讓給了霍鉞打理,自己去了香港。
司露微和徐風清不想跟著師父走,故而兩個人去上海落腳了。
她在上海管理一家拳館和幾家鋪子,徐風清也有豐厚的遺產,兩個人過起了小日子。
直到民國十三年末,徐風清才徹底恢復了記憶,想起了他的阿媽,也想起了沈瀟。
他想起來之後,更加悶悶不樂。
過年的時候,他就不停跟司露微說,想要回去給徐太太祭祀。
司露微同意了。
可是後來她又要幫遠在香港的師父辦事,耽誤了幾個月,直到今年的五月。
司露微一回到江西地界,就想起了她的兒子。
她的孩子今年四歲了,長得像沈硯山。除此之外,她什麼都不知道了。這幾年,她每次踏入南昌府附近,都會被發現。
況且,她也沒有面目去見孩子。
她自己放棄了他。
大帥府的少爺,又有親舅舅和舅媽,日子應該不會難過的吧?
她還接到過一張照片,是她哥哥帶著孩子出去玩照的。
照片里的孩子才兩歲不到,眉眼全是沈硯山的樣子,笑起來很好看。司大庄抱著他,他手裡拿著個糖人,晁溪跟在他們倆旁邊。
那張照片,司露微總是貼身帶著,每天都要看無數次。
她想著想著有點走神了,沒回答徐風清的話。
徐風清自言自語:「是不是快十年了?露微,你說阿媽會怪我們嗎?」
司露微換了個坐姿,整頓心緒:「不會的,我們沒有辜負太太,她能理解的。」
徐風清頷首。
他轉過臉,也去看窗外的風景。他有些話很想和司露微說,卻又找不到機會,心裡也很苦悶。
幾天之後,火車到了附近的城市,他們倆下車,租賃了一輛馬車,趕回南湖縣。
跟十年前相比,南湖縣更加陳舊了,街道也更加破敗了。
整個大的環境,沒有任何改善。
司露微和徐風清從上海回來,看到縣城的種種,都愣了愣,懷疑這不是自己的家鄉。
車馬在徐家後門停下來。
徐風清下車,轉身去扶司露微。
院門已經陳舊不堪了,鎖也生了銹,門縫和牆頭爬滿了雜草。
「我們走正門,先去拜訪大伯,再讓他派幾個人替我們收拾。」徐風清道。
司露微說好。
徐家眾人看到徐風清,都嚇傻了眼。
在他們看來,徐風清是死了的。後來徐風清再次回到南昌,南湖縣的人卻不知情。
「你……你是真的嗎?」徐家大伯母顫抖個不停,有種白日見鬼的恐懼。
徐風清再三跟他們解釋,說自己真沒死。
當天晚上,他和司露微在客棧落腳。
徐家大伯心腸很好,果然幫徐風清收拾,不過三天,院落就重新刷了一遍,處處透出新氣。
「我這次回來,是給阿媽上墳的。」徐風清跟大伯說,「還有,也要給族裡說一聲,露微要上族譜的。」
徐家大伯還記得司露微是被沈硯山搶走了。後來聽人說,沈硯山有了個兒子,就是司露微替他生的。
怎麼一轉眼,她又成了徐家的媳婦?
「上族譜自然不用你操心。」徐家大伯咽下了滿心的疑問。
徐風清還活著,他能有個家,這是好事。至於其他的,也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
第四天,徐風清和司露微準備了祭品,去給徐太太上墳去了。
徐風清跪在徐太太的墳前,說起了這幾年的過往,說著說著就痛哭了起來。
司露微跪在旁邊安慰他。
她也跟徐太太磕頭:「太太,我會照顧好風清哥的,您在下面放心吧。」
徐風清半晌才止住了情緒,拉住了司露微的手:「露微,當著阿媽,我有句話想跟你說。」
司露微點頭:「你說。」
「你回沈大帥府上去吧。」徐風清道。
司露微:「……」
他擔心她生氣,更加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露微,不是為了沈硯山,而是為了孩子。你這些年,每時每刻都在煎熬著,我知道的。我不能奪走你兒子的阿媽。」
司露微用力忍住了情緒:「他很好的,他有個權勢過人的父親,還有我哥哥和大嫂。」
「你不在他身邊,怎麼知道他好不好?」徐風清說到了這裡,聲音略低了下去,「露微,我不想成為罪人。」
「你不是。」
司露微看著徐風清,突然也有句話想說:「在太太墳前,我也有句話想跟你說……你如果想去蒙古,我可以送你去……」
徐風清立馬變了臉:「我為什麼要去蒙古?」
司露微還要解釋。
就在此時,身後的林子里,突然傳來了聲音。
似來了不少人。
司露微腦子裡嗡了下。
這些年,沈硯山是不准她踏入南昌的,一旦她踏入,他那邊的人就會下死手。
那麼,這次她回南湖縣,是不是又犯了沈硯山的忌諱?
樹林里走出來一群人,個個扛著槍。
為首一人,面上有條很深的疤痕,幾乎破了他的相。他的笑,輕浮又油滑:「妹妹,好些年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