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遺願
司露微折回了山寨。
山寨的土匪互毆,已然死了八成,剩下沒死的,都跑了。
幾位當家的全部被孫順子斃了,而他們也把孫順子打成了重傷。
除了土匪的屍體,山寨里只剩下司露微和徐風清,以及搶過來的女人、幼兒和肉票。
司露微撬開了所有地牢的門。
肉票們都是男的,有老有少,紛紛給司露微磕頭。
司露微讓他們起來。
「跑了幾個土匪,現在還不知在什麼地方。」司露微道,「你們如果不放心,等天亮了再離開。」
眾肉票嚇破了膽子,一刻也不敢停留,紛紛跑了。
徐風清則被滿地鮮血嚇得腿軟。
「露微,那邊還有個女的,也是被綁架來的。」徐風清對司露微道。
司露微拿著火把往裡走,果然瞧見最後牢房裡有個女人。
女人約莫二十齣頭,嬌小個子、大眼睛瓜子臉,模樣倒也有幾分可愛。
她看到司露微撬門,問她:「土匪呢?」
「大部分都死了。」
「孫順子呢?他死了沒有?」女人問。
司露微點頭:「死了。」
女人冷笑了下,笑容意味不明。
司露微打開了牢房的門,就不再管她了,轉身往外走。
那女人卻喊:「我腿折了,你扶我一把。」
司露微不理會她。
她還想要看看有沒有餘孽。
徐風清於心不忍,推開牢房的門走進去:「小姐,我扶你吧,你是要回家嗎?」
女人由徐風清攙扶著,站起身來。
往外走的司露微,突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因為那個女人的模樣,有幾分像她的。
孫順子這些年,還惦記著她,假如有個女人像她,孫順子怎麼會放在牢里?
她這麼想著,轉身往回跑,就見那女人拿著一把短匕首,刺向了徐風清。
司露微抬手一槍,打爆了那女人的頭。
血漿滾出來,濺了徐風清滿身,他直愣愣跌坐在地上,胸口還有那把匕首。
司露微整個人都在發抖:「風清哥......」
徐風清也在顫抖:「我.......我.......」
他已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身上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上。司露微看了眼匕首上的血跡,應該刺入不深,沒有傷及臟腑。
她用力按住了徐風清的傷口:「風清哥,你感覺如何?」
徐風清只是搖頭。
他嚇傻了眼,胸口也很痛。
司露微很擔心他再次犯病,連夜帶著他下山,在鎮子上找了個老郎中的藥鋪。
老郎中說:「皮肉傷,不礙事。」
司露微這才慢慢透出一口氣。
徐風清只是小傷,可他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不僅僅是被那女人嚇得,還因為他看到了很多屍體。
他又開始發燒。
他自從戒了大煙,身體就沒有真正好過,一直都是苟延殘喘的活著。
他以前就很單薄,時常要鬧病,後來被沈硯山重傷,大煙壓制了他,讓他好了幾年,後來戒掉大煙,一切都在崩塌。
「風清哥,你要好起來。」司露微將他安置在小鎮子的客棧里,「我在你身邊,你別害怕。」
他的傷口,遲遲不能癒合。
小地方又沒有西藥,而江西也沒有羅門的人,司露微簡直求救無門。
她想把徐風清送到南昌去,老郎中不同意,說徐風清的情況,最好別車馬勞頓。
「露微,我想回南湖縣,想回家。」徐風清高燒不退,神志又開始不太清晰了。
他一直很想回家。
司露微點點頭:「我們回南湖縣。」
他們經過了兩天的馬車奔波,終於回到了南湖縣。
南湖縣以前是沈硯山和沈橫的發跡地,有個教會醫院。
徐風清被安置進去。
西醫的退燒藥,讓他的高燒退了下去,可到了夜裡又發作。
如此五天之後,徐風清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他自己覺得快要末路了。
「露微,我想要我的箱子。」他對司露微道。
司露微回去把他的行李箱拿過來。
他艱難坐起來,雙手不停顫抖。他先從行李箱里,拿出了他們倆的結婚書。
結婚書是他們剛到上海時候,司露微去辦的。
司露微要遮掩痕迹,不能輕易暴露她是羅門小老闆的身份。而她和徐風清兩個人生活在一起,說是兄妹,遲早也要引人懷疑,故而做了夫妻。
也僅僅是這層關係。
後來,徐風清清醒過來,司露微主動和他說了。
他就說:「我當然願意和你結婚,只是沒個婚禮,太委屈你了。我們回趟老家,給你上族譜,再商量著要不要補辦大禮。」
「大禮就算了,族譜的話......可以上的。我以前跟太太說過了,我這一輩子,只要我還活著,就永遠都是徐家的媳婦。」司露微道。
話雖如此,他們倆還是跟從前一樣,分房而睡,習慣了彼此照顧,從未想過打破現狀。
徐風清一直很想勸司露微,回到孩子身邊去。但是他也知道,這話他說出來,沒什麼力度,不如當著他阿媽的面。
不成想,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徐風清拿出了結婚書:「露微,你把它撕了,我們就算離婚了。一旦我死了,你不要替我守寡。」
司露微接了過來:「別說糊塗話。」
「我想你回到沈硯山身邊去。露微,我原諒他做的事,我能不能求你,也原諒他?」徐風清的力氣不足,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
司露微把結婚書放在旁邊,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可以嗎?」他固執握住了司露微的手,「你原諒他,好嗎?不管他做了什麼,都揭過去。」
「......好。」司露微的聲音發緊,「你休息一會兒。」「你原諒他,回到他身邊去。這個世上,假如沒有了我,就是他最疼你了。露微,我不想你一個人。我希望你能有個家,有個疼你的男人,有個孩子。」徐風清繼續道,「這
是我的遺願。」
「別說傻話,你只是生病了。」司露微道,「你以前病得比這個還要厲害的.......況且......」
她說到這裡,聲音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眼睛澀得厲害,嗓子也哽得厲害。
徐風清見她不肯撕掉結婚書,自己用力,將它撕成了兩半,再撕成四半。
他又從箱子的最底下,拿出一個小巾帕。
巾帕裡面,包裹著什麼,他沒有展開給司露微瞧,而是貼身藏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斷斷續續的發燒,時常靈魂飄蕩,彷彿自己到了半空,可以看到病房裡的司露微,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清醒一點的時候,徐風清把口袋裡的小巾帕展開,露出半截髮黃的香煙。
香煙是抽過的,被保存得很好,外面的紙也完整。
他小心翼翼將它放到了自己上衣口袋裡,貼著他的心口。
迷迷糊糊中,他輕輕摸了下司露微的腦袋,跟她說:「對不起,露微.......」
他恍惚看見了光,也看到另一個人,高高大大站在明媚的陽光里,聲音很輕:「風清。」兩行熱淚,從徐風清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