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無法消除的印
只聽一聲崩裂,那捆縛著的晶石連同黑霧都震碎而開,從寒玉里伸出的冰錐也慢慢縮了回去,直到恢復平整變回原來的樣子,好似剛才的一幕只是幻覺。
思維停滯在了當下,我混沌地坐在那如痴傻了一般,周遭像空白的世界但卻扭曲了時間與空間。是疾速奔來的雜亂的腳步聲震醒了我,抬起眼慌亂四尋,不由心生驚急:「古羲,你在哪?」這時腳步聲已到身後,我一回眸就與何知許的目光對上,他的身後跟來的除了老孫還有祝可,這時我顧不得其它,只急聲追問:「你們過來時有看到一個白影嗎?」
何知許搖了搖頭,目光沉鶩地而掠轉向我身後。老孫在後大著嗓門詢問:「老常,剛這是發生什麼事了?為嘛好好的連牆都沒了?」
剛才他們出去時還是從這個精石屋離開沿著通道而走的,但這時不僅精石屋不見了,就連那條通道也都消失了,而原本離開千年寒潭不算短的距離如今已經能夠眺望得到。
誠如之前古羲告訴我的,寒潭在,古樹也在,唯獨少了山與那瀑布,因為那不過是他心中所畫的一幅藍圖。我想起什麼,慌亂地從古羲身上爬下,看他沉靜的臉彷如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已沉入那無邊夢境中。
頭頂響起何知許的聲音:「是......道非回來了?他們作了最後的血拚?那他......」
「你閉嘴!」我仰起頭沖他嘶吼出聲,知道現有的狀況瞞不過他的眼,以他精明的思維哪怕不在當場都能猜到幾分,可是我真的不想聽他口中說出那個答案。
渙散的眼中難掩淋漓之痛,我訥訥而語:「古羲,你出來,我知道你一定還在。」
魔玉本是死物,是因為注入了他的魂后才有生命,我親眼看到那個白影出現甚至還接住了我將我放在他的身上,可在後來懲戒道非時卻消失了。我不相信那個開口說話的聲音是魔玉,哪怕嗓音不一樣,但那語調非他古羲莫屬!
最後幾乎是將道非的魂碾壓般滅掉的,他不可能與道非同歸於盡!而且假如他也魂飛魄散了,那現在他的這具身體不可能還在這裡。
可等了一會也沒有絲毫動靜,環轉而過的幾人看我的眼神中都有了悲憫,就連老孫也不作聲了。我不由發了狠地握住身前的掌,一字一句說:「你如果不出現,我就將身體里所有的潛能都注入你體內。你知道的!沒了這魔障,對術法也就沒了禁制。」
終於,我頭頂上方的氣流發生了變化,抬起頭時只見那道白影浮浮沉沉地隱現在空中。甚至不能用人形來形容他了,但我卻能感覺到他在看著我,帶著凜然的氣息。
所有遊離於外的聲音都遠去了,我的眼中只鎖定他,感覺心尖上有一滴血墜落卻流不出,我伸長手臂想要觸摸到他,但是咫尺就是我與他相隔的距離。
終於上天卑憐了我的凄楚,白影向我靠近,使我得償所願抱住。一聲嘆息響在耳邊:「小願,你這又是何苦?」我的眼睛刺疼而乾澀,沒有淚再湧出來,虛懷著影,咬緊雙唇才沒有讓悲泣溢出聲來。
他說:「你知道的,即使你散盡能力也於我無補,七星只不過是它的附屬。原本我想就這樣歸影,也可免你少些痛苦,你卻非要逼我出來。」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難道你會不知道過去的那個你最後跟我說了什麼?」
靜默流轉,我萬念俱灰地鬆開手,喃喃道:「你走,把那個他還給我,我寧願選擇過去也不要現在了,就讓我陪他一起遁入過去的時空吧。」那樣至少,我能與你在一起......
就在我鬆開環抱的一瞬,那團白影緩緩匯入了古羲的身體里,然後他睜開了眼。
怔怔看著他抬起右手來撫我的臉,那嘴角牽揚的笑容是我見過他最好看的時候,唇不動但熟悉的嗓音已經流入我耳:「你已做了選擇就沒有機會悔改,我命令你現在吻我,讓我記住你的氣息可以早一點醒來。」
倏然而笑,卻終於笑出了眼淚。淚滾落臉頰滴在他的臉上,這個人到了這時都還囂張跋扈到不行,我俯下身狠狠地去親他,甚至將他的唇角都咬破了。
那雙黑眸幽亮而深銳,古羲,你終於,成了我的眼中釘,心中刺,再也拔不出了。
假如你敢不醒我一定敲了這塊玉把你挖出來,假如你敢讓我忘記你那就最好做得徹底一點,否則一旦我記起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追到閻王殿也要把你拉出來鞭屍!
他笑,你不會有機會的。
幽亮的眸漸漸黯淡下去,不見了光澤,也慢慢閉上了眼。即使我的唇還輕覆在他唇上,也感覺不到一絲的生氣了,我不相信地將能量傳入他掌心,但是當那潛能一注入時他就如之前一般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慢慢褪去色澤。
頭頂已經傳來何知許的阻止聲:「小淺不要,你在加速他的褪化。」
我驟然鬆手,原來真的到了末路,無論我掙扎還是痛苦都改變不了現狀;原來他說的宿命輪迴,根本不是我能改變的。
將他環抱而起時,耳邊似有人在問我要幹什麼,也聽到誰在勸別衝動,但是那些聲音虛無在我的思緒之外。環緊他只需轉身便在寒玉前,再捨不得放下也由不得我。
過去的他最後在我耳邊留下的話是:我已與魔玉相附而生分不開了,這是我的宿命。如果你能割捨就任由我變成人玉,如果不能就把我放在魔玉上。
眼下的這個人我如何能割捨?
微微彎腰,輕輕放下,收回手。忍住寒玉釋放的寒毒入體之痛也要湊至他的耳邊。
機械地做完這些動作后,我如僵化的石頭保持著那個姿勢,明知他聽不見了還執拗地輕語在唇邊:「古羲,願你長生心不古。」我等你......
升騰的寒氣將他包圍,瞬間從頭到腳都結出了一層冰,然後他的身體慢慢沉落......
有誰在喃喃那四句詞:寒玉成魔,結晶於形,歸息幻影,元靈復生。
所謂魔棺,原來如此。
寒玉已經徹底將他包裹在內,我看不清那張容顏,而時光也像是在我身上風化了一般。許久之後,我終於釋然。
曾經看過一本書,那書上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我不怎麼欣賞那些為愛人要生要死的姑娘,我喜歡那種知道愛情離去后,擦乾臉上的淚轉身就走的女孩,又冷又酷又美,像西部片里的牛仔殺完人後吹一吹槍口的煙。
古羲,你是否也喜歡這樣的女孩?
終於我抬起手將臉上的淚擦乾,然後轉身而走,越過了誰也沒看清,只知道路在前方。有人拉住我的胳膊在耳旁問:「你去哪?」我迴轉眸,冷靜而答:「離開吧,這裡很快就不能生存了。」魔玉將會重新凝聚他的魂,也將散出最強寒毒,並且這一次他重築的心城可能不再是從前模樣了,到時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這是一場浩劫,自有個人撞進我後半生起。古羲,知道你是下棋高手,但我仍然願和你博弈這一局!你的性情向來浮躁難平,而我卻極有耐心,我相信總有一天能夠勝過你的。
晶石還沒有來得及重新凝結起來,出去可以算是一路暢通無阻,只有到了那處陷阱時稍微有些難度。我依法炮製地撒了一些碎石在路面上,但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有一部分陷落而一部分留在上面,而是全都浮在表面。略回思就記起之前的步法,或許可能這陷阱也失效了,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囑咐他們踩著我的腳印而走。
越過這一段后,順利回到了何知許家族的魂盤處,我目光凝了凝那寥寥幾盞還亮著的本命元燈,尤其是最中心的那盞應該屬於我自己的,心念一動細絲射出將之銷毀。
沒有人阻止我,包括何知許都沒有,他們都靜默在旁。
驀的一股腥甜從嗓間逼來,我一張口就吐出了血,身體軟倒而下。
伸出右掌,目光沉定。
他也曾這般伸了右手在我面前對我說:把手掌這邊當成過去,手掌之外當成將來,你一定看向了將來的那一面而我只能停留在這裡。
如果將來沒有你,那麼我就把將來切斷;如果過去是從一個人回歸到一個人的宿命,那我就把過去也拋下。如此,就該再無了回寰的餘地吧。
是否,從此能與你一樣?
蜷縮了身體,意識渙散彌留。
從此,餘生,一個無法消除的印,噬在心頭,再無消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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