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只要鋤頭揮得好

十八 只要鋤頭揮得好

「怎麼?」閆寸不解。

「事關太子名譽,一兩條人命不算什麼。蕭丙辰如是,你我也一樣。因為窺探了皇室醜聞,而遭貶官、流放的人還少嗎?這已是最仁慈的結果,送了命的又有多少?」

閆寸低頭不語。

縣令繼續道:「這件事無解,再查下去你我都有性命之虞。

我已放了清河王,並打算以『待找到關鍵證人杏花,再開堂審理』為由,將此事拖著,蕭家急於討回公道,必不會在我這裡乾耗,到時不用我催,蕭家就會將案子報到京兆府、刑部,最好蕭瑀親自出面,壓他們一壓,看他們還敢不敢推三阻四。

你莫再插手,被我發現你私下搞小動作,我就將你綁了,關進牢獄。」

閆寸沉默很久,道了一聲「是」。

他不得不答應,若只是他一個人的命,丟了就丟了,他並不稀罕。

但縣令可能被牽連,這是閆寸不能接受的。

他鬱悶地出了縣衙內堂,決定回典吏衙想對策。

「哎呀,閆縣尉。」一名獄卒看到了閆寸,「您得空了?」

這話問得閆寸心裡發堵,他只點點頭,不想多理會。

「要不您來一趟,吳郎君說想起了重要的事,您一定很想知道。」

吳郎君?

閆寸皺了下眉,這小子幹什麼了?還不到一天就跟獄卒打成一片,有人心甘情願替他跑腿傳話,還用上了親密友人之間才會使用的稱呼。

是該去看看。

「你受傷了?」這是吳關見到閆寸的第一句話。

他歪在榻上,抬起手將一個瓷藥瓶向閆寸遞去,「醫師給的外傷葯,借你用點。」

閆寸覺得好笑,明明是他花錢買來的葯,怎麼用一點反倒成了「借」?

但閆寸沒說什麼,只胡亂往自己頭頂倒了些藥粉。

他看到和吳關關在一間牢房的小道士,吳關解釋道:「不足十歲的孩子,單獨關著,怕要嚇傻了,關一起,還能跟我說說話。」

閆寸又想笑了,明明吳關看上去並不比那小道士大多少,充什麼大人呢。

「我可聽說了,」閆寸道:「清河王被你唬得,要不是這地方沒有香燭,就跟你拜把子了。」

吳關笑笑,「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話很謙虛,閆寸卻一點沒看出謙虛的意思。

「你很得意啊,」閆寸道:「結交權貴的感覺怎麼樣?」

「你覺得不好?」吳關反問。

「不好。」閆寸嚴肅地搖頭,「非常不好,換成是我,會離這那人遠遠的。」

「因為他們翻臉無情?」

「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這種人有什麼情誼可講?」

「我倒沒想那麼多。」吳關道:「不過是想跟他打聽點消息,也確實被我問出了點東西……」

「等等,」閆寸上下打量著吳關,「你這是做什麼?幫我查案?」

「就算是吧,上次跟你商量,讓你破了案以後放我離開,你沒答應,我琢磨著,得做點什麼證明我腦子正常。不僅正常,我還可以靠它,」吳關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靠它過上不錯的日子,不至於去偷去搶。」

「好吧。」閆寸倒要看看,這傢伙有什麼本事。

「那我先說說從清河王那兒打聽來的消息。他認得盧從簡,因為盧從簡給他送過錢……」

吳關直呼父親的名諱,閆寸聽得不太舒服,但他只是皺了皺眉,並未責怪。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明白如何看清一個人的真實想法——只要少去糾正、打斷,將自己的判斷往後放一放,多聽對方說。

「……盧從簡不僅負責東宮的一些生意,還是一顆幫太子聯絡關係的棋子,一些不適合放在明面上的賞賜、禮品,就由盧從簡打著給各府女眷送絲帛料子的旗號,螞蟻搬家似的送去。

他就給清河王的父親李神通送過東西,李神通在聖上面前說得上話,太子希望他多多幫自己美言,多多抹黑秦王。

對李神通來說,這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順水人情,他便收了東西——不止一次。

不過,這還不是最有趣的。

最有趣的是,李神通同樣收了秦王的禮。」

「兩面通吃?」

「是啊,如此一來,李神通既可以大把撈金,又可以在皇帝面前做一個敢於直諫的忠臣,反正有功勞就誇,有問題就揭發,實話實說,總能符合其中一方的要求,對受了委屈的另一方也很好交代,無非將責任推給『眾人』。

『你看,眾人都這麼說,我也想保你,可事兒不能做得太明顯不是,侄兒啊,這次叔父只能隨大流了,叔父也有難處,你要理解啊。等下次的,叔父一定幫你找補回來。』

朝中這樣兩面三刀的人不在少數,且多是皇室成員。

說白了,皇室成員之間,那是家事,得罪了誰都不好。而且,皇帝位置是大侄子坐還是二侄子坐,對親戚們影響也不大。反正只要江山還姓李,他們的顯赫地位就不會動搖……」

閆寸擺擺手,吳關打住話頭,問道:「怎麼了?」

閆寸又緩緩搖了搖頭。

吳關說得沒錯,可太露骨了。即便這就是事實,也不能如此無禮地議論皇室成員啊,被有心之人告上一狀,那就是大不敬,要死人的。

可這些話自他口中說出,卻如此稀鬆平常,好像在議論街頭巷尾的路人。

這小子腦子真的有問題吧?真能放他出去胡說?

「喂,閆不度。」吳關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著,「怎麼呆了?你這傷可在頭上,隨便塗點藥行嗎?還是請醫師瞧瞧吧。」

啥意思?他反倒懷疑起我的腦子來了?

如果人的世界觀是一座建築,那麼毫無疑問,此刻閆寸只覺得這小郎君扛著一把鋤頭,在自己的建築下挖了一鋤,而且,看架勢,他有可能會繼續挖下去。

閆寸深呼吸幾下,他沒著急回答吳關,而是轉向了小道士。

那小道士聽吳關講話,也有些出神,被閆寸一盯,立馬轉開了視線。

閆寸不給他逃避的機會,道:「喂,這瘋子的瘋話,敢傳出去,我要你的命。」

「不敢不敢。」小道士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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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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