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讓我想吐!
陰暗潮濕的出租屋內,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夜幕降臨,房間漸漸被昏暗包裹。
「咳……咳咳……」林茵艱難地從潮濕的床上支起身子,伸出皮包骨的手臂。
她想去夠床頭的檯燈開關,但已經好幾天沒怎麼吃過飯的身體支撐不了她做這樣的動作,腦袋一沉,整個人往床下栽去。
「砰!」她人從床上滾下來,牽動了近乎潰爛的下半身,本以為早已乾涸的眼睛因疼痛又有了濕意。
半個身子還拖在床上,林茵想用胳膊撐著地面起來。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對她來說卻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路燈亮了,林茵抬起朦朧的淚眼看向不算大的窗戶,恍惚中彷彿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阿戰……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老式的房子隔音效果差,能辨別出那是皮鞋落地的聲音。
未等林茵反應,出租屋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走廊里的燈從門口照進來。
突然的見光讓林茵不適地眯了眯眼,門口那抹高大的影子讓她蹙起了眉頭。
「啪」開關聲落下,整個房間明亮起來,林茵反射性抬手遮眼,豈料手肘卻因此失力導致沒了支撐的下半身也往下滑。
就在她心中一驚準備承受疼痛時,皮鞋落地的聲音再次響起,枯瘦的胳膊被兩隻鐵鉗似的大掌抓得緊緊的。
林茵吃痛皺眉,渾渾噩噩的腦子在這一刻開始清明,本想說會是誰這麼隨便進她的屋子,卻在抬眼看清來人的臉后如遭雷擊地愣在了那。
男人面容白皙輪廓硬朗,濃黑的劍眉下一雙如潭般深邃的鳳眸,高挺的鼻樑下微薄的唇抿成一條線,耳下微微跳動的鄂骨顯示出他的忍耐和怒意,兩道凌厲的視線如兩把冰冷鋒利的小刀。
只一眼,便將林茵的心臟扎得血淋淋的。
「阿……阿……」許久不曾進水的喉嚨,此刻才一開口便沙啞得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
林茵不敢相信,自己等了八年的人竟然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別人說了,他在國外已經結婚了,所以這麼多年才一直沒回來也沒聯繫她。
翕了翕皴裂的唇,林茵顫抖著手想去摸男人的臉。這時,男人開口了:「所以那些年,你給我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你出去賣賺來的?」他的語氣很淡,跟他以往的暴躁完全不同,彷彿在跟一個陌生人聊無關緊要的話一樣。
林茵的手僵在空中,滿心的激蕩因這句話極速褪去,如墜冰窖。敖戰咬緊牙關,掌心所觸碰的乾枯讓他的心滴血,瞳孔中映照出女人的下半身。
紅斑、水皰,從被長裙睡衣堪堪遮住的部位一直蔓延到大腿,怵目驚心。
八年未歸,他從不知道回來看到的竟是這樣的她。林茵的手動了,卻不受控制地顫抖,甚至整個身子都開始抖起來。
泛起的淚朦朧了林茵的雙眼,男人的樣貌也變得模糊,她顫抖著唇,啞聲道:「你……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敖戰一咬牙,漆黑的瞳里不再掩飾怒意,抓著林茵胳膊的手也加大了力道,彷彿下一刻就能把那兩根骨頭捏碎。
「林茵,你騙得我好苦!」他
「騰」地起身,猛地將林茵甩到床上,近一米九的身高只站在那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
林茵體力不支,被他這麼一摔眼前陣陣發黑,好一會兒后才緩過氣來。
恍惚間,她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房東和另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這一刻,林茵心裡好多好多疑問,想問他為什麼一聲不吭就結婚了?
為什麼明明說好的會娶她,後來卻連一次電話都沒給她?現在又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又是從誰那聽說那些事的?
可男人並沒有給她發聲的機會,他赤紅著一雙眼瞪她,咬牙切齒。那模樣,就好像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洗碗工、服務員、學徒、保潔、賣衣服鞋子!」敖戰細數,雙目赤紅地咆哮,
「從頭到尾你都在騙我!你讓我拿著你賣來的髒錢念書,吃你賣來的髒錢買的東西,林茵,知道我現在什麼感覺嗎?我噁心,噁心!」
「咚咚」兩聲,他把胸膛捶得悶響,一顆心因女人身上的紅斑水皰鮮血淋淋。
林茵被他一口一個
「賣」傷得體無完膚,一直包裹著她的盔甲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阿戰,我不是……我……」她想說她不是自願的,想說她不是那種人,可事到如今,她這一身的潰爛成了鐵證。
她在他19歲那年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從此萬劫不復。可她不甘啊,骨瘦如柴的手顫巍巍地朝男人伸去,卻被他一巴掌狠狠拍落。
敖戰怒極反笑,
「也是,你已經不是第一次騙我了,口口聲聲說愛我,卻在床上跟別的男人睡,林茵,你真愛我,真是愛慘了我!」
「不是……不是的阿戰……」林茵啞聲哭喊,卻沒辦法阻止盛怒中的男人。
敖戰深吸一口氣,在頭上狂抓了幾把,硬憋著淚看著虛弱的女人,惡狠狠地道:「我的心在你這成了狗屎!我是見了鬼了才覺得他們在騙我,林茵,你讓我想吐!」不對,林茵,我愛你,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
「從今天起,」敖戰咬牙哽咽,怒道:「你林茵跟我敖戰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你要跟多少男人上床都是你的事!你跟他們睡到死我都不會管!」說完,他沒給女人說話的機會,跟之前很多次吵架一樣扭頭就走。
這個人什麼都會,就是不識路,走到哪都能迷路,而林茵能很輕易地找到他。
可這回,離去的高大背影讓林茵內心升起無限的恐慌。
「阿戰,阿戰你聽我說,我不是,我是因為……」
「砰!」摔門聲和她從床上掉下來的聲音同時響起,明亮的光充斥著整個房間,但黑暗卻在林茵的眼前和心底無限擴大。
她的下巴狠狠蹭到地上,林茵彷彿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從脖子上傳來的痛意讓她幾度昏迷,僅剩的一絲力氣因這一喊一摔消失殆盡,虛弱的身體沒能再爬起來。
林茵望著緊閉的門,心底被剜了一個窟窿,血淋淋空蕩蕩的疼。不是的……我承認自己很臟,可我給你的時候卻很乾凈,我愛你的心也很乾凈,我不是故意要跟他們的,是因為……忽然,燈好像又被誰關了。
屋外的聲音也消失了,林茵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靜,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朝他離開的方向伸出的,顫抖的手。
阿戰,別跑太遠,這次迷路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四爺,要回去嗎?」助理秦封坐上駕駛座,扭頭看向邊上暴躁得直抓頭髮的男人。
敖戰扭頭瞋目切齒地瞪他,
「回什麼回!給榮韶成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治不好林茵,老子斷了他的命根子!」秦封有點不確定,
「您……不是說跟那個女人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了么?」話剛說完,秦封就感覺車內空氣驟降,男人的一雙美目中似結了一層冰。
秦封後背一涼,拿出手機就要給這位爺指定的醫生打電話。這時,敖戰的手機響了。
他現在正在盛怒中,原本不想接任何電話的,可當他看到那似曾相識的尾號時眯了眯眸,臉色陰沉地接了電話。
電話剛一接起,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頭就傳來女人急切的聲音。
「敖戰!你聽我說,林茵的病不是因為亂來才得的,是有人給她注射了……啊——」尖叫聲響,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敖戰心中一凝,淡色的唇抿成一條線,看著已經被掛斷的電話,敖戰當即推開車門,不顧秦封在身後的喊叫頭也不回地沖向林茵的出租屋。
可當他推開出租屋門看到癱倒在地上的林茵時,他的心都涼了,
「林茵……」
「砰」不算大的聲音阻止了敖戰邁開的腳步,從後腦傳來的劇痛讓他身形一個踉蹌。
消音槍……他抬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後腦,踉蹌著身子想轉身看是誰在背後暗算。
可連續幾聲落下,他的後背又中了好幾槍,腰上被人狠狠蹬了一腳,整個身體狠狠撲倒在地,跟倒下的林茵隔了大概一米。
身後的門被人關上,敖戰的意識迅速模糊,就連眼前那熟悉的臉也開始模糊不清。
「林茵……」敖戰呼吸急促,顫抖著手去夠趴在那一動不動的女人,
「我……我回來了,林茵,我……我帶你去治病,治好了我們……我們就……」一點、再一點……他伸長手去夠他愛的女人,卻在即將觸碰到她時眼前發黑。
不……他還沒向她道歉,還沒把他自己設計的戒指套在她手上,他們約定好的,以後他會掙很多錢養她。
跟其他男人上過床沒關係,得了這個病也沒關係。他能治好她,以後就不需要她那麼辛苦賺錢了。
他剛才說的都是氣話,他要給她治病,他要……只可惜,他的手終究沒有碰到她的臉。
最後一刻,晶瑩的淚從那雙赤紅的眸中滑落,潮濕的出租屋內瀰漫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