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02 章 懷璧其罪
說到底,這是楊瀚年輕人心氣兒高不肯服輸的心態,你不是逼我娶你女兒,我不答應你就砸我飯碗么?呵呵,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小爺三天功夫,現在混得身份地位不比你低了,看誰心中無趣。
楊瀚知道,今兒這一亮相,明天消息就能傳到黎主司耳朵里,到時候,只怕他這心裡頭五味雜陳的,不會太舒服吧?哈!哈哈!
楊瀚把摺扇一收,長凳上大馬金刀地坐了,杜小娘已經俐落地把他要的菜肴和酒都端了上來,向他含羞一笑:「瀚哥兒,請慢用。」
楊瀚微笑頷首,未曾拿起筷子,先從懷裡掏出一份「小報」,一邊就著燈光看小報,一邊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宋朝時候,有點閑錢的家庭,一般都會訂閱兩份報紙,一份是官府的「朝報」,相當於後世的官方報紙。一份是私人辦的「小報」,相當於後世的娛樂周刊。小報專門搜集奇聞佚事、花邊新聞,為了銷量,甚至還雇傭了大批的狗仔隊員。
狗仔隊員們各顯神通:有專門找太監宮女打聽皇帝和他的七十二妃之間的情感糾結的,即所謂的「內探」;也有到朝中各部打聽官員任免情況、受賄與否、有沒有養外室小老婆的,即所謂的「省探」;還有到各衙門特別是到監獄大牢里打探兇殺案進展情況的,即所謂的「衙探」……,所以小報之受歡迎,遠甚於朝報。
這店裡本坐了一位姑娘,自打楊瀚進來,瞧他俊眉俊眼兒的,一朵花兒戴在鬢邊,透著三分風流意,姑娘一雙俊眼就在他身上不停地留連,此時再瞧小哥兒還是個讀書識字的,姑娘家裡心裡頭就更熱了幾分。
只是,一個姑娘家家的,如何上前搭訕?今日偶遇,稍後分別,來日想找他都不知要從何找起呢,姑娘咬了咬唇,一下子計上心來,馬上一拍桌子,嬌聲叱道:「掌柜的,這碗河豚忘了放鹽怎地,如此寡淡無味,莫非瞧見本姑娘是孤身一人便好欺負是么?我且說與你知道,我是烏衣巷李大郎家女兒,小名兒叫做果兒小娘子,年方十七,未嫁的閨女,可不曾吃人暗算哩。」
這姑娘說著,一雙俊眼卻是一直睃著楊瀚,聲音也是沖著他這邊說的。
楊瀚正裝模作樣地看那小報上一個花邊新聞,聽見姑娘這麼說,心中便是一動,這分明就是說給我聽的呀?抬頭瞧瞧那姑娘,七八九的標緻,九十分的身材,眼睛便是一亮。
楊瀚把小報往桌上一后,馬上也叫起來:「掌柜的,你家今兒個當真是忘了放鹽了,如此糊弄客人的么?你道我是誰,我乃建康府李向榮李通判府上管事楊瀚,年登二十有一,不曾娶過渾家。」
杜掌柜的還不曾說話,杜小娘已勃然大怒,抓起裝鹽的罐子便風風火炎向楊瀚走來,打開蓋子,將那鹽不要錢地往他鴨血粉絲湯里倒,惡狠狠地道:「沒滋味兒是么,來來來,我給你加點兒滋味!」
「夠了,夠了……」楊瀚忙不迭喊停,待杜小娘氣咻咻地去了,拿起勺子嘗了一口,頓時揪起了一張臉,跟個包子似的。太咸了啊,這都打死賣鹽的了……
楊瀚目光一轉,忽然看到那果兒小娘子含情脈脈的,馬上殷勤地道:「果兒小娘子,你看,你那豚魚羹淡了,我這鴨血湯咸了,店家小本經營,也是不易,便不難為他了。不如你我合桌,兩下里湊合一下,便不咸不淡了。」
「好呀!」果兒姑娘欣然同意,馬上喜孜孜地端了她的菜肴過來,兩下里合成了一桌。一會兒功夫,就你談吐風生,我淺笑低頭,親熱得彷彿一對小情侶了。
杜小娘恨恨地剁著胡荽(香菜),小嘴兒撅得能掛個油瓶:「這對狗男女!」
建康府通判李向榮坐在燈下,參詳著那件形似如意的古物,越看越是得意。這如意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看著晶瑩剔透,其中隱隱有星雲圖案,但拿在手中卻輕如鴻毛,似乎根本不存在似的。
「寶物,真的是寶物啊……」李通判捻須微笑起來。
這件寶物是楊瀚送給他的,這是楊瀚的家傳寶物,可是雖然看著很神奇,究竟有什麼用,卻是無人知道。既當不得吃,又當不得穿,卻也是一輩輩地傳下來了。
楊瀚被黎主司趕出街道司后,就拿了這也不知道傳了多少代,一直也沒甚麼鳥用的寶貝送給了喜歡收藏古董的李通判,換了個通判府小管事的職位,對李向榮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拿著那柄不知什麼質地的如意輕輕搖了搖,房中竟似有涼風習習,原本燥熱的心情竟爾一下子平靜下來,不禁愈加地喜歡。
今日與幾位大人和名士舉辦雅集,他特意攜了此物前去,他對這剔透的如意中隱隱呈現的星雲圖案很感興趣,可惜現場的官員和名士沒一個說得出它的來歷,參得透其中的玄機。不過,這卻更顯凸顯出了它的珍奇。
李向榮把玩半晌,開始拿起一根炭條筆,在紙上細細地勾描這如意的樣子,以及其中的星雲,在旁邊細細記錄它的尺寸以及自己對它質地的感覺,他打算寫一封詳細的書信,送去杭州行在,給他司天監的朋友看看,或可知道這奇物的來歷。
正抵頭認真描繪的李通判完全沒有察覺,他頭頂上的屋瓦正被人無聲無息的揭開,然後一張雪白的面孔便出現在那裡,正好堵住那片屋瓦的空隙。燈光傳至屋頂已經黯淡了,可是那張面孔依然被映得雪白。
那是一張少女的面孔,眉眼很精緻,可是那張面孔是瓷的,是白瓷製成的,因之美麗的面孔便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燈光反映著那張瓷面,透出的是慘白的光,異常的令人驚怵。
那張詭異的帶笑少女面具上,只有一雙眼睛是靈動的,可那眼神兒卻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譎,那雙眼神兒,正定定地看著李通判手中輕盈剔透的如意,熾熱得彷彿看到了失散多年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