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進賢任能

第038章 進賢任能

「道君曰:受諸罪者,在世之時,不敬三光,欺負神理,十惡五逆,不忠不仁,不慈不孝,毀傷物命,殺害眾生,福盡壽終,當受斯苦。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一心專志,入靜持齋,焚香行道,六時轉念是經,吾當隨願,保佑其人,使宿世冤讎,乘福超度。幽魂苦爽,各獲超升……」

船泊在一處郊岸,岸上設了一個簡單的香案,一位道士手舞桃木劍,正在超度亡靈。

船頭站著許多旅客,面有戚色。

船老大虔誠地雙手合什,閉著雙眼,念念有詞:「教諭老爺,您是讀書人,明得事理,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等苦哈哈,行船賺個營生度日,與教諭老爺之死,實無半分干係,教諭老爺開恩,可莫找我等麻煩……」

陶景然連連搖頭:「這船怎就招惹來那般有神通的人物?也不曉得這一路下去,還要發生什麼。」

楊瀚道:「下一站便是湖州,陶兄不如下船去,或走陸路,或另尋船隻,避開這條船就是了。」

陶景然一聽,又是連連搖頭:「不可不可,我與杭州客人早約好了時間,萬一耽誤了行程,一樁好買賣便做不得了。」

楊瀚調侃道:「陶兄如此這般,可謂捨命不舍財了。」

陶景然正色道:「這又不然,做生意要講的就是一個信字。信用這道招牌若是砸了,那還如何取信於人?這門生意,我便再也做不下去了。」

楊瀚向許宣遞個眼色,許宣便咳嗽一聲,上前道:「這位陶兄,此去臨安,是要買什麼珍玩,還是要賣什麼珍玩啊?」

陶景然道:「是那邊有人要出手幾件古玩,又不敢長途跋涉往建康來……」

趁他與許宣說著話,楊瀚便悄悄退開,消失在觀望的人群後邊。

岸上那道士焚一道符,雙手高舉,高唱起來:「偉哉大道君,常普無量功。舟楫生死海,濟度超羅豐。罪對不復遇,福報與冥通。用神安可測,贊之焉能窮……」

在這誦經聲中,楊瀚已經潛入了陶景然的船艙。

楊瀚思量再三,還是把他對陶景然的懷疑告訴了李捕頭,李公甫聽了便有了此刻這番計較,趁那船主做法事,客人大都聚在甲板上觀望的機會,搜索他的船艙,看看有無發現。

李公甫和三個捕快是走不開的,他們是六扇門的人,剛剛發生命案,很多人都會自然而然注意他們的行蹤,楊瀚就成了最佳人選。

楊瀚趁許宣牽制住陶景然,迅速潛至他的船艙,用事先從船老大那兒要來的備用鑰匙開了鎖,立即衝進房去,順手拉上了門。

船艙里很簡單,旅行的客船,本來也沒什麼複雜的傢具,楊瀚把床鋪細細搜索了一遍,利落地恢復原樣,然後又打開陶景然的箱子,一箱子是佐料,另一口箱子加了鎖,好在楊瀚在那街道司常跟一班城狐社鼠混在一起,學了些旁門左道的本事,忙取出事先備好的一截鐵絲,撬了幾撬,「咔」在一聲開了鎖

箱子里有些銀兩,還有些衣物,楊瀚仔細翻找一番,依舊沒什麼發現,他把箱子還原,在艙中四下打量半晌,突地兩眼一亮。這船艙就挨著船的一側,窗外就是船舷,船上的人無法從這裡來回走動,會不會……

楊瀚立刻搶過去,一把拉開艙上窗帘,探頭出去四下看了看,可惜,並沒有什麼東西懸挂在舷窗外,楊瀚咬了咬牙,忙把窗帘重新拉好,再次環顧室中,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這才溜出了房去。

法事做完了,船老大送了道士離開,便再度啟程,旅客們各自散去,少不得長吁短嘆一番。

李公甫見楊瀚走來,向他以目示意了一下,楊瀚輕輕搖頭。李公甫眉頭一皺,轉身扶欄,看向悠悠的河水。楊瀚慢慢走到了他身邊,也雙手扶欄站定,凝望著河水。

半晌,李公甫道:「瀚哥兒,你懷疑的這人,只怕與這案子,並無關聯吧?」

楊瀚道:「李捕頭的意思是?」

楊瀚道:「那鬼面人逃了,許多人當面看見的。我想,先前那人應該一直藏在船上,這些事都是那人自己做的,也不無可能。」

楊瀚道:「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

李公甫道:「怎麼?」

楊瀚道:「有一處解釋不通!」

李公甫道:「何處解釋不通?」

楊瀚道:「那鬼面人暗中行事,一直沒有人察覺她的存在。可是為什麼,她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從船側冉冉升上來,以至於被令甥許郎中和那教諭撞個正著?」

李公甫雙手一拍扶欄,說道:「對啊!終日打雁,險些被雁啄了眼睛!瀚哥兒好機敏的心思!」

李公甫轉向楊瀚,興奮地道:「只有一個解釋,她是故意暴露!這樣,之前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懷疑是這人所為,之後再度發生什麼,我們也會認定了是她又潛上船來。」

楊瀚道:「不錯!她在暗,卻只是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罷了!而那個在明處的人,才是真正隱藏在暗處的人!」

李公甫道:「陶景然!」

楊瀚點點頭:「我懷疑,就是他!」

李公甫目中煞氣一現,道:「你查不到什麼,便交給我罷!我去拿了他……」

楊瀚急忙道:「萬萬不可打草驚蛇。」

李公甫冷冷一笑,道:「李某畢竟是個老公門,哪會幹出打草驚蛇的蠢事。只是,我總不能再坐視有人被害,以人命為餌,去引他暴露吧?你放心,任他如何了得,只要落在李某手上,哼哼!」

李公甫自得地道:「人心似鐵,官法如爐!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李公甫很自傲,他也有這個自信。人體對痛苦的承受程度是有限的,為了避免那種無盡的難以忍耐的折磨,就不怕那人不說實話。這世間常有人自殺,不曉其中厲害的人常會疑惑,這人連死都不怕了,又有什麼磨難能逼得他自盡?實因這世上比死更叫人無法忍受的事情太多太多。

李公甫做了二十多年的捕快,做為一個老公門,見過太多陰暗面的東西。而這個時代,執法者破案子,都是做有罪推定的,我判斷你有罪,就可以把你當成犯人往死里折磨,逼你說真話。

可是,這種刑罰之下得到的究竟是不是真話,可就不好說了。之前建康府捕快想拿楊瀚當替罪羊,就是因為有這種自信,只要把他抓進牢里用上大刑,就不怕他不招!

對李公甫來說,只要破了這樁人命案子,還抓到了真兇之一,他就立了一樁大功,可楊瀚不然。就算抓住陶景然,也逼他說了實話,自己自然是可以解脫罪名了,然而殺死悠歌小娘子的兇手呢?如何緝捕她歸案?

就連楊瀚想逃,官府都沒有辦法抓住他,官府有本事抓住那個其技如妖的奇人么?楊瀚想替無辜的悠歌姑娘報仇,這是一份道義!同時,他還有一份私心,他想知道,自己的家傳至寶,究竟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用處。

也不知道傳了多少代的東西,祖祖輩輩傳下話來,都說這東西有莫大用處,可既當不得吃,也當不得穿,就連想賣掉,都換不來幾兩銀子,楊瀚對這所謂的祖傳寶物早就絕望了。

可是現在,有人不惜犯下跡同造反的殺官大罪,也要奪取那怪如意,究竟是為什麼?而這人居然擁有近乎於妖的能力,一個擁有近妖能力的人,卻想得到他的祖傳寶物,那就說明,這件祖傳之物確實應該有著極其重大的作用。

想通了這些,楊瀚自然不想李公甫用簡單粗暴的方法了結此案。陶景然房中沒有那柄「怪如意」,也就是說,那怪如意如今應該在那個「鬼面人」手上,只抓一個陶景然,對李公甫而言,案子破了!對他而言,卻是仇也未報,祖傳的寶物也未尋回,他自然不願。

楊瀚忙道:「我自然相信李捕頭的問供手段,可是,既然明知這陶景然可疑,何不用他為餌,釣那鬼面人出來。如今看來,幕後主使,必是那會妖術的鬼面人,陶景然不過是她麾下一個嘍羅。

抓住幕後主使,才能讓案情真相大白。這歹人殺的可是堂堂一方通判,五品的朝廷大員,這案子要是破了,李捕頭您還怕不能成為臨安府的總捕頭?若是成了臨安府的總捕頭,那就等於是我大宋六扇門裡的第一人吶!」

李公甫聽了頓時動容,猶豫了一下道:「只是……這陶景然不會見機也跑了吧?他若想逃,我們便是日夜盯著,也難免疏忽,到那時可就雞飛蛋打,一無所獲了。」

楊瀚微微一笑,道:「不會,船上一定有他們很在意的東西還沒有得手,否則那鬼面人大可帶著陶景然溜之大吉,他們還潛伏在船上做什麼?鬼面人又何必故意暴露,以掩護另外一個人?」

李公甫「啪」地一拍額頭:「有道理!」

他上下打量楊瀚幾眼,忍不住招攬道:「瀚哥兒此去臨安,是投親還是訪友,可有長居臨安的打算?」

楊瀚道:「李捕頭這麼問,是想……」

李公甫笑道:「實不相瞞,臨安府馬步快三個捕頭,就我手下幹員最少,你心思縝密,極是精明,兼又精通武藝,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你可願意入我六扇門兒做事啊?只要你跟著本捕頭認真做事,三年之內,我就把你由幫閑轉為正式的捕快,從此也算給子子孫孫掙下一份營生。」

捕快胥吏,基本上都是可以父子接班傳承的,所以這行當幾乎是世襲罔替。之所以有句話叫「任你官清如水,難敵吏滑如油」,不夠精明強勢的官員常被小吏們牽著鼻子走,實在是因為你是流官,人家可是世世代代在這個崗位上任職的釘子戶,關係盤根錯節、錯綜複雜,早就織就了一張龐大的關係網,所以社會地位雖然不高,油水其實都大大的。

三年時間,把他從臨時工轉正式,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大,楊瀚聽得怦然心動。捕快可是油水甚足的職業啊,就算只是個幫閑,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比起普通小民優渥的多,若是轉為正式……等自己娶了渾家,生了孩子,這職位都可以傳下去啦!

楊瀚想到這裡,一顆心已是激動的砰砰亂跳。這要是老楊家當年傳下那「風如意」的那位老祖宗看到兒孫如此不肖,只怕要活活氣死,再氣到炸屍,氣個死去活來。他家祖上那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現如今居然會為了能去做個協警開心得要死,這可真是一蟹不如一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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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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