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哪是什麼蠱不過是毒
尹琳看到這一幕不由一怔,尹天豪是誰?
在國人的眼中,他是百戰兵王,不滅的英雄,雖現已垂垂老矣,但他的事迹早已被列入教科書籍。
年輕時的尹天豪,是一個豪放不羈,什麼都不放在眼中的年輕人,任歲月流逝,他的性子也算是磨了出來,但卻依舊是不買任何人的賬。
尹琳記得,有一次在學校里,有幾個富豪和官二代調戲自己,尹天豪親自帶了一百多名特戰兵直將這學校重重包圍,最後還是爺爺曾經的班長做調解,將那些高官以及富豪全部逐出京都這才罷休。
就這樣一個國人眼中的英雄,這樣一個誰都不放在眼中的人,此時,竟會給一名只有二十齣頭的男人下跪。
這是何等的恥辱。
「爺爺……」
尹琳此時更是氣的直跺腳,可她剛說完這句話,卻見尹天豪伸手就朝她擺了擺。
「尹老,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葉誠一把將尹天豪扶了起來,而後在其面前,低聲說道。
此話一處,尹天豪的臉色一下就陰霾了起來:「小三子,你怎麼回事?我是你大哥啊,有什麼話不能說的?來,我們兄弟好好嘮嘮,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說話間,尹天豪順手就將葉誠拉到了病床之上。
「沈爺爺,我爺爺是……」
沈古稀無奈的朝著尹霖搖了搖頭,道:「怕是,後遺症吧?」
尹天豪是個什麼樣的人,身為其主治醫師的沈古稀又怎麼會不知道,雖說這幾年尹天豪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但其神志至少還是清醒的,可如今,他竟摸不出,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
他思慮良久,這一件事,可能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後遺症,他的身子的確是沒有什麼問題了,但腦子……怕是被這一次……
不過,這樣也好,尹天豪的執念就是葉三,如今,他錯把葉誠當成了葉三,或許以後,這個執念也會隨之飄散吧。
「尹老,十分抱歉,您真的是認錯人了,我不是葉三,我叫葉誠。」葉誠睜著雙眸,看著眼前這位雙眼已瞎的老人。
實則,在葉誠進門的那一瞬間,回憶幾乎一下湧入心頭。
他記得,當年他帶著尹天豪和其餘幾人離開了張家村,之後又輾轉在那附近的幾個山頭中和那些小鬼子打著游擊戰,可沒過多久他們就暴露了,鬼子的裝備精良,他們幾人壓根就抵不過,所以,葉誠當年下令讓尹天豪帶著兄弟們往後撤,而葉誠,則留下駐守,為他們的撤退而拖時間。
尹天豪極力反對,誓死要跟著葉誠一同抵擋,卻被葉誠打暈。
那是葉誠和尹天豪的最後一次離別,卻沒想到,幾十年之後再見尹天豪,他竟已是一位百歲老人,而自己,卻還是二十齣頭的年紀。
「小三子,你可別給我開玩笑,你的聲音,你的樣貌,我還會認錯?你是不是還在怪大哥當年丟下你?大哥這幾十年來,一閉上眼睛,就都是你的樣子,大哥後悔,大哥是真的後悔啊。」
尹天豪那一雙緊閉著的雙眸中又開始滲出了淚水。
葉誠緩緩地搖了搖頭,對著眼前的老者說道:「我爺爺說過,我和他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尹老,我才只有二十三歲。」
經葉誠這麼一提醒,尹天豪頓時醒悟,他愣了愣,而後那一雙手又繼續摸上了葉誠的臉頰,隨後點頭說道:「是我太心急了,是我太心急了,我竟然蠢到連九十歲和二十多歲都摸不出來,等等,你……你說什麼?你是……你是小三的孫子?」
葉誠緩緩地點了點頭,而後說道:「其實,這一次回來,我也是受了爺爺之託,來擺放他的昔日老友,卻沒想到陰差陽錯,竟被沈院長帶來見了您,尹老,我爺爺很好,他讓我帶一句話給您。」
尹天豪一個激動,直接就抓著葉誠的那一雙冰冷的手,著急問道:「什麼話?」
聽到葉三還活著的消息,尹天豪那一雙緊閉著的眼眶中竟滿是淚水,這一句話他等了幾十年,盼了幾十年,沒有人相信他,可是此刻,他卻等來了。
「我爺爺說,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尹大哥,也永遠不會忘記你們在一起的崢嶸歲月,總有一天,還會再相見。」葉誠握著尹天豪的手輕輕地攥緊。
他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儘管他表面裝的再冷漠,但那也不過就是一層不想讓人接近的防火牆而已,活了上千年,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摯友又何止一人,能讓他回憶的過去,又何止一段,每經歷一次,他都生怕這段回憶會被自己遺忘,卻又想要去遺忘,不為別的,看著那些自己曾在乎的人在某一個時間點永遠消失,這是痛苦的。
而葉誠,顯然還沒有習慣這一份痛苦。
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習慣。
「小三子……」尹天豪緊閉著雙眼,可那眼淚,卻如泉眼般不斷湧出,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老小孩,半抱著葉誠的身子,久久不能放開。
「葉老弟,那,尹老的身子沒有問題么?剛剛那個桑西說,你的身上……」沈古稀此時更是不合時宜的走到了葉誠和尹天豪的身旁,擔憂的看了尹天豪一眼,低聲問道。
不說這尹天豪是什麼身份,將心比心,他擔任尹天豪的主治醫生也有三十多年了,在這三十多年的歲月積累中,他們更像是同一個戰壕中的戰友,每一次尹天豪發病,沈古稀就像是在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一樣,但當這一場勝仗打完,兩人總會揚起勝利的微笑。
所以,他自然也是不希望自己的這位老戰友有事的。
但更讓他費解的是,葉誠居然懂得解蠱,要知道,這種東西,大多都是苗族祖傳,非苗族人,是不可能會懂得這些東西的,除非,他是苗族人。
葉誠輕輕地拍打著尹天豪的肩膀,隨即笑著站起,對著沈古稀以及尹琳還有正靠在床邊的尹天豪說道:「當然是假的,一個人的身上怎麼可能會齊聚上百種毒素,就算有,怕也是一個死人了吧。」
「那……小葉子,你給爺爺說說,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尹天豪也饒有所思的問道。
葉誠笑了笑,順手就將手上的一根紅色毫針拿了出來,直對三人說道:「我剛剛替尹老把脈的時候發現尹老體內的鬱結已形成了鬱氣,不光堵塞了尹老的血脈,這幾道鬱氣更是在您五臟六腑上下流竄。
所以在您不經意間,我封住了您的脈門,一併杜絕將這些氣趕到了您的胸腔中,這時,恰巧桑西進來,替您種下蠱毒,而他的那一層蠱毒,絕大多數,被我這銀針封在了您的喉管中。
所以那一部分的蠱就這麼從您喉管中吐了出來,這一切,不過就是一個陰差陽錯而已。」葉誠笑著解釋道。
「那,那你的血……」沈古稀饒是震驚的問道。
他顯然不相信,這竟會有這麼巧合,但,他似乎找不到任何說法,去反駁這個解釋。
「蠱毒蠱毒,說的是蟲毒,蟲,活物也,聚天地之氣,造化萬物,其相生相剋,聚陰怕陽,二蟲相撞,養於器皿,時至熟,造蠱,其毒可操靈媒,寄生宿體,然,否為毒也,只以毒,既能解,沈老,只要是毒,都能解,只在乎這解毒的方式而已。」
說到這裡,葉誠頓了頓,繼續說道:「從當時尹老的面色來看,這蠱似是幼蟲,如果是成蟲,恐怕尹老的臉色既黑如咖,雙眼微凹,可這些癥狀都沒有體現在尹老的身上,只是,在尹老中蠱之後,他的眼皮以及皮下組織都在滲透著汗液,想來,桑西製作的這蠱,用的幾乎都是寄居在陰冷潮濕環境中的幼蟲,而我,因年幼身弱,爺爺常年用強身健體的葯浴來為我沐浴,而我又常年日晒,所以,我的血,自然也就能夠解開這種毒。」
經過葉誠這麼一解釋,沈古稀和尹天豪都紛紛點了點頭。
而尹琳更是似懂非懂的白了葉誠一眼:「那你不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么?」
葉誠冷冷的一笑:「就算是瞎貓,也得有這個運氣碰上死耗子不是?」
「那桑西的蠱……」沈古稀若有似無的看了葉誠一眼,疑惑的問道。
「那哪是蠱,不過是我給他吃了一顆黑血丸罷了,沒想到他還真以為自己中了蠱毒。」葉誠笑著說道。
當著沈古稀以及這些人的面,葉誠早已想好了這一套說辭,幼年體弱……
這個借口他說出來可能連他自己都想笑。
這幾千年來,他是多麼渴望生病,可體質不允許啊。
記得當年避世時,他也曾在山中住了幾百年,在那幾百年中,他潛心研製過數百種毒藥,也曾親身嘗試過那些毒藥,也在那些日子中,他的身子似乎也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讓他有些絕望,他研製毒藥是救人的,也因這些毒藥不能對自己造成任何傷害,他親身嘗試了,卻發現……
他的體質,居然變得越來越好了。
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就因當年自己的無心之舉,竟還救了尹天豪。
或許,這正是冥冥中註定的吧。
「好,好,好啊……小三子能有你這樣的孫子,是他的服氣,小葉子,你告訴尹爺爺,你爺爺現在在哪裡?我現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他了。」尹天豪激動的拉著葉誠的手,大聲說道。
「尹老,您別著急,您這經脈雖然通順了,但鬱結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緩解的,而且,我想您也希望您能親自看看我爺爺現在是什麼樣子吧?」葉誠笑了笑,朝著尹天豪輕聲說道。
「什……什麼?」這一句話,差點兒沒把沈古稀剛喝下去的水給嚇噴出來。
尹天豪的這一雙眼睛是當年在戰場上長年累月不眠不休而留下來的病根,哪兒能說治就治?
他倒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能夠治好一個已經瞎了三十年的人,而這個人還是一個百歲老人。
葉誠自信的笑了笑,抬手輕掀了一下尹天豪的眼皮,輕聲說道:「沈院長,能不能麻煩您,替我準備幾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