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姑娘不見了
泰安侯府正院。
一向和蕭元祐形影不離的黑衣侍衛之一,此刻正眉飛色舞的在周夫人面前講著,
「大人從前不管去到哪裡都不會要戰利品,可這一次,他看到王城裡的那些藍寶石就拿了過來。」
「不僅如此,此後一有空閑,大人就會把自己關在大帳里,屬下有一次偷看,原來大人正在打磨那些寶石……」
「前些日子辛七姑娘行及笄禮,大人揣著那個匣子就出門去了。」
周夫人絲毫沒有兒子胳臂肘往外拐,送姑娘禮物不送親娘的不悅,反而笑的合不攏嘴,
「偷看的好,偷看的好,蕭一啊,以後繼續保持,新碧啊,抓一把前些日剛打的金錁子給蕭一。」
蕭一連忙拱手,「多謝夫人。」
周夫人想到在辛家看到的那個小姑娘,頓時恨不能今日上門提親,明日就成親,後日生出個乖孫孫來。
別人家的孩子二十一那孩子都滿地找爹娘了,可自家這個!
周夫人真是想要嘆氣。
她從五郎十四歲就開始操心他的親事了,本來照慣例放了兩個年輕貌美的丫頭在他屋裡。
不管收用不收用,讓他生下男女之思來也好啊,可三個月後,那兩個丫鬟被打發去馬廄洗馬了!
好吧,沒關係,五郎不喜歡年輕貌美的是不是,她是最開明的老母親,於是,她放了兩個風韻猶存的,誰知,上午送去,下午就被打發去倒夜香,洗恭桶了!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麼樣的女人都不喜歡,難道五郎喜歡的是小倌?
那樣怎麼傳宗接代?以後總要個摔盆的人吧?
周夫人哭的眼睛都腫了,也沒辦法繼續跟泰安侯去雲遊世界,而是火速的從外頭趕了回來,找親愛的兒子談心。
既然這個不要野女人,那就定親啊,家花總比野花香是不是。
五郎操手抱胸橫眉冷對,興緻缺缺,好歹沒有反對。
以五郎的品貌,多少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他壓,但是因為小時候的一件事情大家都有點顧忌。
最終,還是相看好一家,那家女兒不是特別的漂亮,勝在一眼看過去清秀明理,忠厚老實。
這家姑娘也是五郎看過,並且點頭的。
本來么,一樁好姻緣,大家都很滿意,偏偏女方家裡在準備下定之前,請了五郎去家裡做客,酒過三巡,就請他去客房休息,然後派了個頗有姿色的丫鬟去伺候。
不要說皇家公主下降前有派宮女試婚的習俗,就是民間,為了女兒的幸福,有些人家也會如此行事。
一般男方對此都沒意見,畢竟有便宜占啊,不佔的是王八蛋。
可蕭五郎是什麼人?他是一般人嗎?不是!
好不容易願意娶一個姑娘,本來挺高興的,誰知道,在未來岳家酒後休息的時候,有個不認識的女人脫了衣裳往他的被窩裡鑽……
這是什麼驚悚之地?
蕭五郎為樂保護自己的清白,一個反手,將那女子給推下床,他明明只用了兩成的力,可那女子還是摔的老遠,和個剝皮的青蛙一樣,撞在屏風上,四仰八叉的倒在上頭,口吐鮮血!
五郎事後誠懇的道歉了,表示自己確實是想娶這家的姑娘,可是姑娘家不願意了。
看起來人模人樣的蕭五郎竟然是個哪方面不行的,甚至還氣急敗壞就動手打人。
這以後姑娘嫁過去能有幸福可言嗎?
必須沒有!
於是,親事黃了!蕭五郎單了!
兩家說親事都已經到下定這個環節,外頭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忽然間,婚事黃了,總有好奇的人想弄明白原因。
那姑娘家因為擔心親事黃了對自家姑娘有影響,將來說親不利,雖然沒有肆意宣揚,可有意無意的總是會漏出那麼點消息,於是乎,上京城的權貴之家都知道了蕭五郎做過的事情。
此後,甚至有些猥瑣之人,還時不時的接著各種可能的機會將光著的姑娘送上蕭五郎的床榻。
而蕭五郎對各色各樣的美人均是無動於衷,比戒律堂的和尚還要清心寡欲。
再加上皇帝從小就對蕭五郎的各種維護,蕭五郎不行和可能好南風的名聲就傳了出去。
饒是如此,依然有很多的姑娘哭著喊著要嫁給她!
周夫人一想到這些,整個人就焦躁起來,在此之前,她怕兒子受了她的影響,對男女之事,對婚嫁之事有了抵觸。
畢竟,她和離再嫁,在外人看來就是不守婦道。
別人也不會管你這中間有多少的艱辛,只要有個說嘴的八卦就可以了。
幸好,幸好,如今兒子終於對一個姑娘不排斥了。
真是謝天謝地,她再也不用在找媳婦的這條路上砥礪前行了。
熊熊希望之火燃燒在周夫人柔弱的身軀里,襯的她整個人容光煥發起來。
只是,她堅挺的脊樑忽然垮了下來,滿是憂愁的看著黑衣的蕭一,
「這辛家能同意把姑娘嫁給咱們家五郎?就五郎現在這個名聲……」
周夫人悔不當初,早知道當初就應該澄清澄清,偏偏五郎說什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誰愛說誰說去。
現在流言到了這個地步,難道要和辛家說,我兒子很行的,不行你派個人來試一試?
她這老臉還要不要了。
蕭一一臉的憨厚樣,但嘴卻機靈的很,「夫人,聽說英王妃也幫燕大人看中了七姑娘,不知道會不會上門提親呢。」
「你說無名那孩子也看上七姑娘了?」周夫人叫了起來。
蕭一是看不懂燕無名,可既然能同意英王妃相看,想來應該是看上的吧?
哎,周夫人撫了撫鬢角,兒子的名聲這樣壞,也不知道辛家回看上她家死孩子,還是看上燕家那個孩子。
這個英王妃,真是她的死對頭,連個媳婦也要和她搶。
周夫人覺得她鬢角的白髮又要增多了!
愁啊!
眾人口中的好媳婦人選辛夷這會卻正裹著被子在床上打滾。
滾了兩下沒睡著,悄無聲息的起身,踮起腳將多寶格上的一個匣子取下來,坐在靠窗的榻上,盤著腿,打開匣子,露出裡頭反射著藍光的寶石。
她一枚一枚的拿出來對著窗外昏黃的燈光看。真的好像星子落到了反間。
怎麼這麼美麗?
辛夷越看越覺得心頭暖呼呼的,又彷彿有人在撓她心尖的癢。
她越看越樂,想要笑。
她將寶石一顆一顆的放回匣子,抱著匣子偷偷的笑著。
大約是笑的動靜大了,睡在外頭的錦春聽到了,忍不住道,
「姑娘,天色晚了,明日還要早起呢。」
辛夷輕手輕腳的下了榻,抱著匣子,上了床,將匣子放在枕邊,
「我在看星星,馬上就睡了。」
外間的錦春也不知道是被糊弄了還是睡著了,四周一片安靜。
辛夷摸了摸匣子,想著明日可以把師門的那塊玉玨放在一起,這是她最為寶貴的東西呢。
轉眼入了冬,上京城的風刮在人的臉上生疼生疼,再冷,就落了雪,不過,太陽一出,積雪很快就化了。
這樣的日子,辛夷自是不愛出門的,她怕冷,只想整個人縮在屋子裡,抱著湯婆子。
一日清晨起來的時候,辛夷絲毫不怕冷,也沒讓丫鬟進來,在箱籠里找出裝著師門玉玨的匣子,將玉玨從錦袋裡倒出來看了看,順手放進了裝寶石的匣子里。
這會天色還不亮,辛夷以前雖在師父那裡看過這塊玉玨,不過今日她才發現,這塊玉玨竟然是不完整的,因為邊緣有些毛刺。
她用手摸了摸,有些毛邊,和匣子里打磨過的寶石不同,刺手。
可玉玨為何會這樣?辛夷翻來覆去的仔細查看了許久。
忽然,她一下子僵住,旋即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動。
邊緣的毛刺不是玉玨本身的,而是有東西在裡面。
門外有敲門聲響起,然後是錦春端著臉盆進來,「姑娘,今日你起的有些早,廚房那邊早膳還沒好,咱們先梳洗吧。」
辛夷胡亂的擺擺手,「水放那,你們先出去。」
錦春不以為意,姑娘不太愛讓人貼身服侍,只有不會做,做不好的時候才會叫他們。
她依言退了出去,關上房門,屋內的光線再次暗了下來。
辛夷手中抓著從玉玨里抽出來的東西,捂著胸口,眼睛一下就濕潤了。
不會,一定是她看錯了,這絕對不可能的!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雙手將手中的羊皮卷重新打開,一字一字的開始看起來。
每看一個字,她的心就提起來,到了最後,好像缺水的魚兒,無法呼吸。
看完了之後,她脫力般的倒在床上,目光獃滯的看著帳頂。
怪不得,原來如此,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她沒辦法接受這個結果。
羊皮卷上,是熟悉的字跡,是師父寫的,說她之所以將她送到紅塵里來避難,是因為師父在外頭結下了一個仇家,仇家給師父下了生死貼。
師父本以為自己能贏,結果被那仇家擺了一道,輸了,為了辛夷,師父拼盡了最後一口氣,將她送到了辛家。
師父說,就怕辛夷不肯來紅塵避難,這才和她定下機緣之約。
師父還讓辛夷一定要在紅塵里過的好好的!一直到自然終老。
辛夷緊緊的握著那塊破損的玉玨,她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的讀著羊皮卷上的字。
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渾身被抽幹了力氣一樣,滿目茫然!
辛夷覺得她無法解釋如今的心情。
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她無助極了,可是沒人能幫助她!
原本,她想著三年了,機緣總要來臨了吧,說不定那天師父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牽著她的手回去青丘。
三年來,每一日堆積起來的希望,每一日堆積在一起的焦躁,每一日對自己做的心理建設,在這一個清晨終於被擊潰了。
三年了,辛夷覺得自己已經會了很多,她長大了,她甚至學會在紅塵里裝了。
穿衣見人,脫衣睡覺。
卻沒想到,她面對的是這樣的打擊。
永遠不會有師父來接她,而她,根本不知道回師門的路在哪裡。
辛夷將自己蜷成一團,將頭埋在雙臂里,眼淚濡濕了被褥。
外頭錦春出去后,等了一會,見辛夷還沒梳洗好出來,於是敲了敲門,問,
「姑娘,要奴婢幫忙嗎?」
「不用。」辛夷蒙在臂彎里回答,聲音嘶啞。
錦春見辛夷回答了,又放下心來,想著是不是因為天冷,她不願起床,所以又賴在床上,又不想她們這些下人看到。
這中間,她還提醒錦秋等其他的丫鬟在外頭走動做事的聲音小一些,不要打擾到辛夷。
辛夷平時看起來很好說話,也不懲罰下人,可是一旦她不讓做的事最好還是不要做。
許久許久,外頭天光大亮,太陽高升,外頭的早膳熱了又熱,到最後糊成一團不能吃了。
辛夷始終沒出門。
錦春在外面叫了許多次,可是沒得到辛夷的首肯,她不敢隨意進屋。
在她叫了許多遍之後,辛夷始終沒有回答,終於,她忍不住道,
「姑娘,你若是不想吱聲,那奴婢就自己進來了。」
等了許久,依然沒有迴音,錦春咬了咬牙,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帳簾還沒有掛起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掀開簾帳,等到看清楚裡頭的情形,頓時嚇得低呼一聲!
簾帳里只有團成一團的錦被,沒有辛夷。
錦春心驚膽戰的,她在屏風后,凈房,甚至箱籠里都找了一遍,始終沒有辛夷的影子。
明明她一直守在門口沒有離開過,為何人會不見了?
錦春甚至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甚至想著屋內是不是有了不幹凈的東西,所以姑娘才不見的?
她忍著心裡的驚嚇,將屋子裡的又走了一遍,期盼著辛夷只是玩心大發,和他們捉迷藏。
可是沒有!沒有人!
一直到她在半開的窗戶上,看到一半的腳印。
錦春來不及說什麼,一陣風般的朝正院跑去,姑娘不見了,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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