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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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盡量剋制語氣，敏感的徐靜書還聽出了隱隱失望。急忙抬頭，誠懇解釋：「沒有敷衍的。我想提前多背些，不懂的地方都記在心上，等夫子來了再請教。」

這番解釋讓段玉山活生生將眼瞪成大眼，滿臉寫著「我讀書多，你不要騙我」。

「聽表姐辰時初刻來的，才不到個時辰就翻過大半本，全都背下來了？」分明就沒認真，卻還嘴硬狡辯。

徐靜書有點委屈，卻沒敢擺在臉上，重新垂下腦袋，輕聲囁嚅：「上卷前五篇都背下了，但有幾個字不認得。」

上卷攏共才十五篇，不到個時辰背下了前五篇？！年紀不大膽子倒不，真敢吹！這下段玉山真生氣了。

「虹晚現，露朝曦，」段玉山強忍薄怒，眼神微冷睇著低垂的頭頂，「下句？」

既前五篇都背下了，便隨意挑了第五篇近尾的句起頭。

「荷……翠蓋，柳脫棉衣，」因這句里有個字不認識，徐靜書有些困擾地頓了頓，「窗闊山城，樓高雨雪微。林中百鳥調鶯唱，月下孤鴻帶影飛。老圃秋高，滿院掀黃……」

「停。」段玉山面色大改，驚得不輕。不今日才初次翻看這本書？！還目十行翻得飛快！竟過目能誦？

不信邪，又換到第三篇：「花盈檻，酒滿缸。」

徐靜書仍舊低垂腦袋，卻張口就接：「敗壁，凈幾明窗。蘭開香九畹，楓落冷吳江。山路芳塵飛黯黯，石橋流水響淙淙。退筆從……」

段玉山猛拍桌，再度打斷。

徐靜書嚇得周身顫了顫，怯生生抬眸：「哪裡錯、錯了嗎？」

「你沒錯，我錯了。」段玉山站起身來退兩步，朝鄭重行了個躬身歉禮。

雖徐靜書對這類禮節不熟，也看出這個極重的大禮。慌得從座椅上彈了起來，活像顆被熱鍋燙飛的豆子，「咻」地蹦到窗邊。

「玉、玉山夫子，這、這做？」慌得臉通紅。

段玉山歉意笑，坦誠答道：「請表姐恕我方才有眼不識珠玉，這『夫子』只怕我當不了多久，你還不如叫我『山子』得了。」

午間徐靜書乖乖回西路客廂去吃飯，段玉山則直接進了含光院。

與趙澈有日子不見，趙澈又出了意外，原本這時有許多話要問的。

可上午被徐靜書驚得目瞪口呆，段玉山見到趙澈，旁的全顧不上，無比激動地輕嚷：「表妹可真嚇人！」

趙澈眉心輕攏：「只簡單開蒙識過字，若學得慢也常理，你別兇巴巴訓。」

「我訓？！我差點沒給跪下！」段玉山這才想起眼下瞧不見自己的神情，光聽聲音判不準旁人的情緒，趕忙解釋，「可目十行、過目能誦！我上回見到這樣的孩子，還我堂兄！」

堂兄段微生伯父段庚壬的兒子，如今擔著國子學武科講堂典正之職，時可有名的神童。

聽段玉山竟拿徐靜書與段微生相提並論，趙澈大感意外，眉梢挑得高高的：「哦，這厲害？」

「我還能騙你？若早幾年有人領好生入門，只怕如今更不得了，」無意間發現寶藏的段玉山十分興奮，「你放心，我定會傾盡全力雕琢表妹這塊璞玉。等到我教不下來時，我去跪求我堂兄或者我伯父親自教都成！總之，將來若不能成材，我頭剁給你！」

對這重的承諾，趙澈沒接話，只朝著的方向「看」了眼，語氣不大高興：「誰你表妹？」

堂堂個讀書人，怎半點不嚴謹？張嘴就亂認親，嘖。

註：表妹誦讀典籍《訓蒙駢句》為明代司守謙撰。

過徐靜書的事，段玉山便坐下細問趙澈墜馬的種種。

得知太醫官判斷趙澈的失明並非無葯可醫，段玉山放下心來，改問起別的。

雖趙澈伴讀，但按長信郡王夫婦與段家之間的默契，若將來趙澈襲爵，就其最重要的幕僚輔臣。有此前情，段玉山當然不會局限噓寒問暖，更關注此事背否另有對趙澈不利的隱情。

那次遊獵段玉山並不在場，其中細節概不知。但對趙澈的騎術及身手都了解，若非有蹊蹺差池，即便趙澈不慎墜馬，也不至來不及護住頭。

「馬鐙被動了手腳，」趙澈淡涼的嗓音里隱著絲絲諷笑，「墜馬當時我突然四肢麻痹，無力動彈。」

段玉山驚蹙眉心：「有人暗算，又或者只巧合？」

趙澈笑意薄寒：「被送回的當日，太醫官曾探出我脈象有異，只無法確定那異常因何而起。到我蘇醒，太醫官反覆再探，早前那點異象卻無影無蹤。」

太醫官這個職位極易涉及內城裡的皇家秘辛，故而個個都很懂謹言慎行的保命之道。通常含糊其辭的「脈象有異」四字，十有八..九在隱晦表達「疑似中毒」這類意思。

這本身已足夠耐人尋味，再加上那女術士何然，就更撲朔迷離了。

「我母妃巳時差人去請的，卻在日落才來。」

行了套玄乎其玄的術法，到宵禁將起，才突然「需純陽生辰的姑娘三滴血入符化水」。

所謂純陽生辰，要生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差條都不算。這種生辰的人少見，卻又絕非完全尋不到。運氣頂好時，百人中也挑得出兩三個。

方術、巫醫之道常取這種人的幾滴血做引，何然的要求倒不算離奇。

奇的提出這要求的時機。

以長信郡王府的地位，翻遍鎬京城重金相求，尋兩個純陽生辰的姑娘並不算難事。

段玉山當即領會了趙澈的言下之意：「有意拖延到宵禁之前，既讓人覺得有希望，卻又因故難以執行。」這樣來，就算趙澈殞命，也不擔半點風險。

畢竟給出了解決之法，若長信郡王府沒能及時辦到的條件，出差錯都怪不著。

「開始只有些疑心，待我母妃差人再去客棧尋時，才知在出府就立刻離京，行蹤不明。」

遊方術士到底還得靠求財求名過活。

將幾名太醫官聯手都束手無策的人救了回來，且還長信郡王府大公子這樣貴重的身份，只要消息傳出去，鎬京城內勛貴富戶必對趨之若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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