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四章[06.22]
說話間,四人已出了內城城門。
一路神遊太虛的徐靜書猛地扭頭看向三位同僚,雙眸晶亮灼灼,彷彿剛從夢中驚醒:「你們說什麼薪俸?為什麼我沒有?」
三人傻眼。
半晌后,申俊才解釋道:「月初發的。那時你在家準備今日庭辯,許是大家忘記告訴你,待會兒咱們回去你就問問,想來是會補給你的。」
「哦哦,好的,」徐靜書總算露出了笑模樣,倆眼彎得像小元寶,「咱們每個月薪俸是六十個銀角,對吧?」
羅真搖搖笑道:「咱們三月快中旬才上任的,這回便只領半數。不過咱們除了薪俸六十個銀角外,每個還另有六個銀角的貼補,說是九等官員的家侍補貼。」
大周律《吏部》卷中有規定,朝廷會為九等官員承擔一名家中侍者的月銀開支。按如今京中行情,尋常人戶中的侍者月銀大概就三到五個銀角之間,朝廷貼補六個銀角也算大方。
徐靜書眨了眨眼,喜滋滋:「就是說,咱們這回總共領三十三個銀角?」
「說了一路的話,你半個字沒聽進去,跟傻了似的。這一說『薪俸』倆字,你倒是耳聰目明、口齒伶俐,」沐青霓哭笑不得,「今日庭辯真輸了?」
「沒、沒輸的!」徐靜書腦袋搖成撥浪鼓,趕忙將庭辯的情形大致講了。
不但成功彈劾姜正道,還扛住了禮部尚書陳尋的質詢、全身而退,這何止是沒輸?分明就是大捷啊!
三位同僚好生一頓瞠目結舌,愣在路旁半晌后,忽地相互對視一眼——
然後衝上去齊齊將她猛一頓搖晃。
「你那臉色嚇死人!還以為你輸了要哭呢!」
「喝酒,必須喝酒!」
「還得你請客!」
「晚上我還有事,喝酒我就不去了,」徐靜書被他們搖得滿腦子叮叮咣咣,咬牙忍痛,虛弱笑道,「給五十個銅角,你們仨分著喝,這就算我請客了!」
她還得攢錢買小宅子呢,不能亂花的。
雖還沒打聽過京中買宅子是什麼價錢,可如今她與趙蕎在柳條巷賃的那宅子一年租金換算銀角是四百二。光租宅子一個月都要三十五個銀角,若是買的話……
算了,她還是盡量物色小一點的宅子吧,越小越好!
回神見三個同僚不可思議地瞪著自己,徐靜書這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
如今的物價是百枚銅角換一枚銀角。她出五十個銅角,還讓三人分著去喝酒……
那還真只能「喝酒」,想再加個小菜都只夠點素菜。
「五、五十個銅角是小氣了點,」徐靜書自省一番后,弱弱笑得肉疼,「那我再加……十個銅角!」
她是真的當他們三人是朋友,才肯出手這麼「闊綽」的!若換了是旁人,她一個銅子兒的酒都不會捨得請。
其實三個同僚也就是想替她慶賀一番而已,倒不是真想占她什麼便宜。見她像是有難處,大家也體貼地不多嘴。
沐青霓笑道:「成。既你今日有事,我們也不硬拖你。過兩日散值后我們仨再輪流回請你。大家同年考官又一起共事,私下裡總該常來常往才好。」
散值回到柳條巷的宅子,一直等在門口的念荷道:「二姑娘帶人去夜市擺攤說書了……」
「哦,那我就同你們一道吃晚飯吧。等我換身衣裳就來。」徐靜書隨口答了就往自己院里走。
念荷追著她的步子急急道:「世子在正廳等您好半晌啦!說是等著您一道去替二姑娘捧場,已在城西那頭都訂好小宴。三公子、四公子、小五姑娘也要去,連玉山公子都要去的。」
徐靜書僵住腳步,扭頭看向念荷:「二姑娘今日,是在城西夜市說書?」
見念荷點頭,她尷尬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阿蕎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城西夜市擺攤說書?那個不貼心的表哥為什麼又要在城西訂小宴?她這前腳才跟同僚們說今晚有事,若待會兒後腳就在城西夜市上碰見——
很好,她以後在幾個同僚面前大概也不必做人了。
真是尷尬到欲哭無淚。
換下官袍后,徐靜書在藕荷色春衫外添了一件玉色素錦連帽披風,撈起兜帽遮了大半頭臉,這才鬼鬼祟祟到正廳見趙澈。
「走吧?」
趙澈被她這副打扮驚著:「你很冷?」
「不是,我虛,」徐靜書縮著脖子垂下臉,「心虛。」
上了馬車后,徐靜書別彆扭扭坐在旁側長凳上,離趙澈遠遠的。
正中坐榻上的趙澈淡垂眼帘,溫聲噙笑:「坐過來,有事和你說。」
徐靜書「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他,只偷偷抿住忍不住上翹的唇。
「是正經事,」趙澈眉梢輕揚,臉上寫滿正直,「今日朝會後半程,你是一個字沒聽進去吧?」
「啊?對。後半程不是在說全城搜宅徹查後院么?似乎還說了要在南境與鄰國開互市……」
徐靜書真以為朝會後半程還說了什麼自己該聽又沒聽到的正經事,趕忙扭身挪過來。
趙澈低低淺笑,長臂一展將她撈過來抱進懷裡,彷彿身後有條無形的狼尾巴繞過來將她溫柔圈住。
「你這個人……不對,你這隻狼!」她被迫橫身坐在他的腿上,掙脫不得,只好笑嗔著將腦袋使勁往後仰,「不是說有正經事?」
趙澈抬掌托住她的後腦勺,眸底笑意明亮繾綣,口中卻當中鎮是一本正經:「徐御史今日當庭力挫兩位強敵,大勝而歸,在下理當……」
「停停停,快別說了,」徐靜書赧然捂住他的嘴,「對姜正道那是你教得好。至於陳尋大人,我純屬僥倖。」
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今日陳尋是沒想與她死磕,否則她這會兒未必笑得出來。
想到這些,她慚愧地紅了臉,忍不住扁著嘴無奈笑嘆一聲,雙手環住他脖頸,有些沮喪地垂下眼帘。「今日連皇帝陛下都瞧見我在抖了,還當眾說出來,好丟臉。」
今日庭辯雖是大獲全勝,但背後其實是許多看不見的激烈角力,並非她一人之功。她還差得遠呢,她知道。
「姜正道的事非你一人之功,這是事實。但不是什麼人都能在陳尋面前全身而退的,」趙澈揉了揉她的發頂,「傻兔子,你不知你今日有多厲害。」
眼下他在人前還得裝盲,是以下朝時不便走到她身旁去,只能隨著成王一行走在後頭,遠遠不著痕迹地注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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