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預言

第012章 預言

幾乎是一提及臨川王蕭正德之名,謝幾卿便變了臉色。

三個月前,有御史彈駭蕭正德常在自己的殿中以太子自居,梁帝將其召至文德殿狠狠痛罵了一頓,不過是一次略施小懲的訓誡,蕭正德不但不知悔改,竟然還寫下「楨幹屈曲盡,蘭麝氛氳銷。欲知懷炭日,正是履冰朝。」的詩篇以誓報復,

之後甚至還帶兵逃至了北魏,以梁國廢太子身份向北魏俯首稱臣。

因他這次出逃,滿朝大臣皆上疏剝奪其爵位,同時對這個品行不端的惡霸終於離開了南梁而感到慶幸,沒想到這慶幸只過了二個月,他竟然又回來了。

原以為蕭正德的這次叛逃定然觸碰到了梁帝的底線,即便回國也必死無疑,卻未想到他於文德殿前一番涕淚縱橫肝腸寸斷的哭訴以及悔過之詞竟然又讓蕭衍心軟了。

這個一生信佛的大梁天子對自己的蕭氏皇族子嗣簡直是無底線的寬容。

蕭正德不但沒有獲罪,而且還恢復了爵位,被派往吳郡為太守,蕭衍美其名曰讓他去反省思過,學學怎麼冶理一方百姓,實則還不是想讓他去避避風頭。

直到現在,御史台所上的摺子還在滿天飛呢。

如今算起來,蕭正德去吳郡也有一個月了,怎會在吳興郡與阿陵遇見?

謝幾卿似想到什麼,臉色驀地一沉:「他到吳興郡去做什麼?」

謝陵未答,秋實便抹著眼淚接了句:「他想給郎君下蠱,想用蠱蟲來控制郎君,若非郎君及時發現,那碗茶水……」

「到底怎麼回事?」謝張氏的神情已變得極為緊張,迫切的想要知道詳情,同時也隱含著憤怒。

秋實便將在吳興郡所遭遇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話一說完,謝張氏幾欲站立不穩,又驚又怒之下,猛地一杵拐杖,怒喝道:「蕭正德,他竟想害我孫兒!!」

謝張氏畢竟出身武將之家,雖娘家敗落,可威儀還在,與祖父的溫文爾雅相比,謝張氏倒顯得有些跋扈了。

不過,也許正因為謝陵的生母也同出身於武宗豪強,與她的性子相合,謝張氏對謝陵自小就表現出由衷的喜愛。

這會兒聽到謝陵被人暗算摔下馬車,又差點喝了春華所下的蠱茶,最後還與狼虎博斗,這一路上可謂是兇險重重,九死一生,聽得謝張氏心驚膽戰,胸口便似被人狠狠的剜了幾刀一般疼痛。

「可他為何要害我孫兒,我們謝家已經退出台城中樞,未掌兵權幾十年了,我們一步步的向皇權讓步,只希望能保兒孫平安順遂安康,他蕭正德為何要害我孫兒?

還有春華那個婢子……」謝張氏說到此處,聲音便是一肅,「來人,去將吳嫗與任執事喚來……」

吳嫗與任執事便是春華的親生父母,兩人一起管理著謝家的一處田莊,深得謝張氏信任。

「是!」

一名僕婦應聲正要離去,卻被謝陵攔住道:

「祖母,春華受人蠱惑利用,而且臨死之前亦有悔過,就罪不及她家人了吧!」

「阿陵,你倒是宅心仁厚,可這婢子是怎麼回報你的?此事祖母定要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謝張氏仍不想饒,謝陵又乞求似的道了句:「祖母,算了吧!阿陵不想此事鬧大。」

這時,謝幾卿也接道:

「罷了,阿陵亦言之有理,我謝府之中打死一名奴僕事小,傳出去有損聲譽事大,而且春華既然是被蕭正德所利用,她也為此償了命,就不再罪及其家人了。阿陵能有此胸襟和考量是我謝家之福啊!」

謝張氏不禁聲音一啞,竟是有些嗚咽起來,她一把將謝陵抱進了懷中,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起來:

「我只是心疼陵兒啊,我的好孫兒,從小就被送往羅浮山歷練,祖母都沒有機會好好疼你。我們謝家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怎能讓他人如此欺凌,家主,此事,我們定要為陵兒討回公道。」

一番話說得謝陵的心中也極不好受。

說到討回公道,謝幾卿便嘆了口氣,多少彈駭蕭正德的摺子交到天子蕭衍手中,最後還不都是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

以蕭衍對蕭家子嗣的寬容,律法根本冶不了蕭正德的罪,否則他也活不至今日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謝家一無人執掌中樞,二無人執掌兵權,他算計阿陵做什麼?」謝幾卿暗自沉吟了一句。

謝陵便道:「良田千頃,僕僮千人,還有母親嫁過來時所帶的部曲私兵,算不算是極大的誘惑?」

謝幾卿的臉色便是一變:

「阿陵,你怎知道?」

謝家良田千頃,僕僮千人,這是眾所周知之事,南宋之時,烈祖謝靈運就曾寫過一篇《山居賦》來描述謝氏莊園的寵大富庶,其間物產之豐富,林園之廣闊可謂嘆為觀止。

可是沈氏嫁入謝家時所帶來的部曲私兵,那是無人知曉的,這幾乎是他們謝家歷代相傳但密而不宣的密秘。

「祖父,如若蕭正德想奪嫡,想登上皇位,他不會去想著怎麼討好天子,取得天子的信任,而是要將這個大梁攪得滿城風雨,伺機揭竿而起,那麼他所需要的便是軍需儲備與武裝部曲私兵,還有一個可以讓他名正言順登上帝位的理由,

那便是世家的支持。」

這幾點,無疑謝家都是極好的選擇。

謝幾卿的臉色變了變,有些震驚,也有些無奈,更有對大梁皇室中烏煙瘴氣的憤怒。

「無論如何,蕭正德欲害我陵兒之事,絕不能罷休,此事我們必須上奏,讓陛下給我們謝家一個交待。」謝張氏忍不住接了句。

這時,謝陵忽地又跪下來,神色鄭重道:「祖父,祖母,蕭正德之事,暫且不提,阿陵今日還有一事相求。」

「有什麼事起來再說,何須跪著。」

謝幾卿欲要拉她手,卻見她目光固執極為認真的說道:

「此事對阿陵來說乃是極重,所以孫兒必須認真的求祖父。」

「好,你說,無論何事,祖父都答應你。」

謝陵頓了一刻,仰首鄭重說道:「祖父,別將阿姐嫁入蕭氏皇族,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萬沒有想到謝陵提出的是這樣一個請求,謝幾卿神色一變。

「不能嫁太子?為什麼?」

她無法答出為什麼,但直覺告訴她,長姐前世清譽被毀多半與這件事情有關,太子蕭統雖然是一個極其完美的人,可惜他不長壽,更不適合在政斗中生存,前世的他便是因為想向死去的生母丁貴嬪盡孝道,而在其墳中埋下蠟蛾,被有心的奸人所告,最後竟然演變成了一起想要弒父篡位的「厭勝」事件。

此厭勝事件幾乎與漢武帝之太子劉據如出一轍,太子蕭統也便是因為這樁「蠟蛾」事件而失去了梁帝的信任,之後鬱鬱寡歡,直到一次池塘落水,病故而亡。

無論這其中的真相是什麼,謝陵都不想拿長姐謝含蘊的幸福來冒險。

「祖父,阿陵也說不出為什麼,阿陵跟師傅學過陰陽家的七略術數略,有夜觀過天象,看到過那顆象徵著東宮太子之星的變化,只怕……」

「只怕什麼?」

謝陵頓了一聲,一字一句說道:「將來會有易儲之事發生。」

她話音一落,謝幾卿與謝張氏便同時變了臉色,忙制止了謝陵將餘下的話說下去,並吩咐人去守著堂前。

「阿陵,此話可千萬別再對任何人提起啊。」謝幾卿蹲下身來,低聲說道,「此預言可有幾分把握?」

謝陵頓了頓,肅然回答:「七分。」

葛天師葛修遠雖為晉時名醫葛稚川之後,同時也是陰陽家與縱橫家的信奉者,不僅通曉諸子百家,而且道術通神,可窺天命,更是精通一些玄妙詭譎的奇門遁甲與占星之術。

這也是謝幾卿為什麼要將謝陵送往羅浮山學習歷練的原因。

謝幾卿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忖度片刻后,忙將謝陵拉起身:

「走吧!我們現在去祭祀家廟,去參加你長姐的及笄之禮。」

謝陵含笑點頭,忽地似想起一事,看向謝張氏問:「對了,祖母,你這裡可有一隻鑲紅寶的懸珠免金釵?」

「有,當然有,阿陵要這釵子做什麼?」雖這麼問,謝張氏還是立即命僕婦取了這樣的一支髮釵過來,心中暗道:到底是個女郎,還是喜歡這些首飾之類的,「不過,只要阿陵喜歡,祖母都會給你。」

……

註解:「楨幹屈曲盡,蘭麝氛氳銷。欲知懷炭日,正是履冰朝。」是蕭正德所作的一首名叫《詠竹火籠》的詩,詩的意思是:「你們這幫人讓我受盡委屈,我就跟你們沒完!將來你們倒霉的時候就會想起我了,我特么就是你們冬天裡的太陽,知道不?」

看懂這詩的意思了,大家一定會笑,這蕭正德怎麼會這麼奇葩,哪有像大喇叭似的天天喊著我要當太子要當皇帝的,沒錯,你們想的沒錯,這個人就是這麼奇葩,而且他親爹比他更奇葩,

關於他親爹的事,某夜以後應該也會提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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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女成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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