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陳碩

第005章 陳碩

「這位是夏候使君,是我們吳興郡新上任的太守,阿陵,到底發生了何事?可是惡奴欺主?」

謝陵還沒有說話,這位自稱是她沈氏表兄的郎君便問道。

秋實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便憤憤的反問:

「沈家郎君這是何意?難道還懷疑是我家郎君殺了她不成?」

那沈郎君立時紅了臉,回道:「當然不是,我只是聽說阿陵到此吳興郡來出了點事,一時心憂,所以趕來看看。」

謝陵若有所疑的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出事?」

那郎君登時啞口無言,還是另一位年輕男子接道:「阿陵,你別誤會,十八郎他這也是關心則亂,你自羅浮山歸來的消息我們也有所耳聞,心知你必會經此吳興郡,而就在三日前,又有人告知我們,你在松嶺坡上不小心墜下馬車,受了傷昏睡不醒,又住在此醉月客棧,所以我們便趕來看你了。」

言罷,又似想起什麼,指著身旁的兩男子,含笑介紹道:「哦對了,我是沈家十七郎,這位是十八郎,這位是十九郎,我們乃沈家旁系子弟,你不認識我們也是情有可原,不過,你容貌與我們姑母有幾分相似,所以我們便能一眼就認出你來。」

這十七郎容貌雋秀,氣質優雅,談吐間自有一種士族子弟的從容不迫和雍容大度,給人一種極溫和友好的親切感。

這便是解釋從未見面卻能相識的原因了。

謝陵回了一禮:「原來如此,諸位沈家表兄,幸會。」

沈十七郎笑了笑,與另兩位郎君一道施禮,齊聲道了句:「幸會。」

這邊年輕人剛認完親,那邊夏候太守卻是大笑了起來:「某當是何人?原來是陳郡謝家的郎君,早聽聞謝氏子弟一個個如琳琅珠玉,玉質天成,前有風華江左第一的謝混,後有錦心繡口的謝眺,藍田出美玉的謝庄,謝家可謂滿門俊秀,世代書香,果真是聞名不如一見。」

謝陵淡笑不語,但從這位夏候太守的語氣中已明顯的感覺到了不友善,不管這話說得有多麼恭維,但無論是她的烈叔祖謝混,還是謝眺,都因捲入了當時的皇權傾扎而被誣死於獄中。

也正因為自南朝以來,謝家不少優秀子弟死於皇權傾扎的政冶旋渦,之後的謝氏子弟已越來越少進入中樞朝堂,以致於現在的陳郡謝氏已遠不如從前。

這位夏候太守是在有意揭她們謝家人的短。

「夏候太守過譽,先祖之榮耀,當為後世瞻仰,我輩也只能遙想其姿,以此為榜樣。」

謝陵含笑宴語,這話回答得滴水不漏,也暗諷了夏候太守一把,若拿祖上來說事,只會是自取其辱。

那夏候太守果然麵皮僵了一僵,諂媚笑道:「說得是,說得是,不過……」話鋒一轉,「某初到這吳興郡上任,便接此命案,不得不查,即便郎君為陳郡謝氏子弟,也莫怪某公事公辦,秉公處理,所以還希望謝家郎君能配合辦案,告知其中細節,

若真是惡奴欺主,這婢子死有餘辜,某自當定案,不會再管。」

謝陵心中暗笑,原來這位夏候太守是有意來給她下圈套的,一個婢子之死,即便是她所為,也不會真要她來償命,不過她謝陵的名聲在此就要大打折扣,若是被人添油加醋,再傳出一個兇狠殘暴之名,之後的仕途也就要毀了。

「夏候使君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在污我家郎君之名……」

秋實憤怒的話說一半,被謝陵伸手制止。

「這春華的確是我謝家之奴,此番隨我一道回建康,暫住於此,昨晚本倒給了我一杯茶水,我賞予她喝了,之後便未再見面,今日一早起來,就見她已死於房中。」

「如此說來,這婢子是在茶水中下了毒,想要毒害謝郎君,反叫謝郎君賞予她喝了,所以才中毒身亡。」

謝陵彎唇而笑,反問道:「夏候使君如何就能肯定,這婢子就一定是中毒身亡呢?」

夏候太守的臉皮再次一僵,面對謝陵雙目瀅然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視,竟一時找不到說辭。

這時,又一名男子聲音傳來道:「是不是中毒身亡,一看便知,謝家郎君光風霽月,應不屑於用這種毒殺的方式來懲罰犯錯的女婢,不若由在下來看看,這婢子之死是否與謝家郎君有關。」

聞此聲音,謝陵的身體也陡地一僵,轉頭便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這聲音她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前世得知他真面目后的每個午夜夢回,都覺寒冷刺骨。

此時,廊下所有人也將目光投向了這個語聲清朗施施然走來的年輕男子。

男子不過十七八歲,身著一襲極單溥的士子白佇衣,身材格外頎長,容貌俊秀,五官立體如同刀刻,雙目盈盈含水,自有一抹鬱郁不得志的憂鬱隱含其中,但又沒有時下諸多士族子弟的羸弱,通身的氣質顯露出一種容易叫人信服的睿智和精明來。

這個人便是陳碩。

都道謀士心狠手辣,在帷幄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算計的是那些爭權奪利之人的心,可陳碩這個人沒有底線,他算計的不僅是整個南梁朝堂以及天下,甚至還有那些手無縛雞之力整個建康城二十萬無辜百姓的性命。

思及此,謝陵不禁握緊了拳頭,暗道:果然如前世一般,她又在這裡遇見了這個男人。

在她的極力隱忍之中,陳碩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行了一個極謙卑的作揖之禮,報上姓名道:「穎川陳氏,陳碩,見過謝家郎君。」

穎川陳氏在東漢之時的確是高門士族,但自東晉時衣冠南渡之後便逐漸泯然於眾,退出了士族之列,現在已屬庶族寒門。

謝陵沒有說話,沈十七郎大約是覺得氣氛僵持得有些尷尬,便接了句:「對了,阿陵,這位陳郎君便是那日救你之人,也是他告知我們,你在松嶺坡墜下馬車之事的。」

「是么?如此說來,這位陳郎君定是有料事之能,不然他怎麼會知道我會在松嶺坡墜下馬車呢?」謝陵含笑接了句。

「阿陵——」沈十七郎似十分難為情的截斷,「不過是巧合罷了,而且陳郎君在我們吳興郡武康縣的確是破過幾起命案,他的聰明才智也是大家見識過的。」

謝陵笑了笑,不再多言,而是抬手示意陳碩道:「哦?那就請這位陳郎君去查看,我的這位婢女到底死於何人之手?」

陳碩似感覺到了謝陵對他的不喜,眼中微閃過一絲詫異和黯然,但也僅僅只是一瞬,他很快便垂眸掩去了這絲困惑,對謝陵施了一禮,方才走進房中,如謝陵一般對春華的全身進行檢查起來。

謝陵轉眸,就見這男人的目光果然也在春華的手掌心上停頓了許久,方才起身,說道:「這女婢並非死於毒發身亡。」

「保以見得?我們大家都能看到,這女婢就是七竅流血而死啊,這難道不是服了毒藥……」

「是服了毒藥,但我的意思是,她並非死於毒發身亡,因為在被人灌下毒藥之前,有人先震碎了她的心脈,夏候太守不妨來看看……」

在陳碩的指引下,夏候太守與沈十七郎等一干郎君都好奇的湊近過來,就見這女婢脖子上的一側竟然還有兩道極深的掐痕。

「她脖子上有掐痕,她死前被人扼住過喉嚨。」沈十七郎恍然的道了句。

陳碩點頭,接道:「不錯,而且看指印定是一個身材微胖男人的手,還有……」說著,將春華的右手舉起,「這女婢的手指間也藏有血絲以及皮屑,這說明她在臨死前曾狠狠的抓過兇手的手臂。」

「她是被人先扼住了喉嚨,然後震碎其心脈,最後在她死後再灌下毒藥的。」沈十七郎再次接道。

陳碩亦再次點頭,目光掃視向夏候太守以及眾人,最後落在謝陵臉上:「所以,只要看看這位謝家郎君的手臂上是否有抓痕,就能知道這婢女的死與她無關了。」

「就算這位謝郎君身上無抓痕,那也不能完全證明此事就與他無關啊?也許是他安排別人所為呢?」夏候太守道,又笑著解釋了句,「某隻是就事論事,並非爭對謝家郎君。」

「那你的意思是我做的嘍!」秋實憤怒的擼上衣袖,露出潔白得毫無瑕疵的藕臂來。

這時的陳碩又笑道:「夏候太守,如果此事真是謝家郎君所為,他也不會在這女婢死後,還特地跑來這屋子裡看,被夏候太守您抓個正著了。」

說完還特地向謝陵遞去了一個溫和友善的目光,卻見謝陵根本沒有朝他這邊看,而是看著那婢女若有所思的出神。

「哈哈哈……說的甚是,說的甚是,陳郎君果然乃天縱奇才,破案的高手,就是不知,這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呢?」夏候太守問道。

陳碩揚唇一笑:「陳某剛才不是說了嗎?誰手臂上有抓痕,誰就有可能是兇手。」

「是,是,是。」夏候太守連道了幾聲是后,突地神色一肅,命令跟來的獄吏,「還不快去給查,給我搜,看這客棧之內誰手上有抓痕?」

「是!」

獄吏們響亮的應了聲后,轉身奔去,夏候太守回頭向謝陵陪禮道了聲:「抱歉,是季龍愚昧,信了小人之言,打擾到謝家郎君了。」

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那春華的屍首一眼,便逃也似的走了。

頃刻間,人群盡散,最後便只剩下陳碩與沈家的三位郎君留在廊中,與謝陵默然相對。

「阿陵,還不快謝謝這位陳兄。」沈十七郎頗為興奮道。

謝陵卻是一臉茫然:「謝他?我為何要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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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女成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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