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留書
「先生,學生有一事不明。」程鈐帶著怒意敲開了余溪的房門。
余溪暗暗嘆了口氣,「進來說吧。」
「文大人與我家阿錦雖是未婚夫妻,但到底尚未成婚,就這麼留書一封帶走她,未免於禮不合吧?」程鈐強抑住心頭的怒火,沒有忘記眼前這位不僅是文紹安的師姐,還是自己的先生。
但她在人前已經隱忍了一天了,一早起來,文紹安和程錦就這麼不打一聲招呼地失去了蹤跡,留下那麼一封信函,作為程錦的大姐,她如何能接受?心頭的怨氣待到私下的時候才發出來已經是極力隱忍了。
「你說的不錯,」余溪也頗為無奈,「這麼做確是於禮不合,紹安實在是太過冒昧了,夫子讓他與程錦立刻前往鴻山,師命難為,他也是有苦衷的。雖然事出突然,但紹安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相信他一路上都會同我們聯繫的,待夫子那邊事了,當會立刻迴轉,你且寬心等上幾日。」
「便是有天大的苦衷,也不該就這麼把人帶走啊,他們孤男寡女的,路上要是出了什麼事兒,我如何向家裡交待?」程鈐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不管不顧地說。
「紹安是個有分寸的人……」
「程錦是被文紹安帶走的,你若是想尋,儘管追上去便是了,同悅然發哪門子火?」楊忠最見不得人對余溪大呼小叫,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面色不善道,「虧你還叫她一聲『先生』,就看你如今的態度,我看她恐怕當不得你這一句『先生』。」
「師兄!」余溪惱怒地扯了楊忠一把,程鈐待她一向恭敬,若不是急昏了頭,又何至於如此。
程鈐立刻反應過來,惶恐而難堪地跪了下去,「先生恕罪。」
「快起來吧,我知道你的苦衷,我心裡也不好受。」余溪將她扶了起來,「你莫要聽他渾說,我們方才還在商量,師父突然傳訊而來,說不定是遇上了什麼急事。不如我們這一路趕往鴻山,若是快馬加鞭,說不定還能趕得上他們倆,便是趕不上,在山下接應他們也是好的。」
「多謝先生!」程鈐感激地拜了下去,話鋒一轉,「先生,阿錦從未去過鴻山書院,為何我總覺得她與鴻山書院十分相熟?夫子也對她格外另眼相看。」
「想來是紹安說與她聽的?她與紹安定了親后,便是我們的弟妹,自家人自然不會藏私,」余溪艱難地解釋道,「夫子一向看重紹安,他看中程錦,想來也是相信紹安的眼光不會出錯。」
程鈐半信半疑,余溪的這番說辭自然沒有問題,可她還是覺得古怪。
「你回去準備一下吧,我們待會兒就出發。」
余溪程鈐他們準備出發的時候,文紹安與程錦已經日行千里,到了鴻山腳下。
「世上竟然還真有縮地成寸的術法,你先前為何不教我?」程錦大感驚奇。
「術法不可濫用,若教與你,若是你仗著這門功法日行千里,中途出了意外,該如何是好?」
「你就不能盼著我好么?烏鴉嘴。」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擔心你,不是咒你。」
「成天就拿不能濫用術法來敷衍我,便這麼不相信我么?明明濫用的是你。」
「是我妒忌你天分高,生怕你學得太快,餓死了我這個做師父的。」他只得昧著良心哄她。
「你算哪門子師父?又沒讓我拜師敬茶……」
文紹安好脾氣地直笑,沖她道,「你累不累?書院便在山上,你我今夜不如在山下的客棧歇一晚,明日一早上山。」
「為何不現在上山?」
「夫子睡得早,如今這個時辰,當是已經睡下了,何況山上沒什麼人煙,住宿吃飯皆不方便,也不差這一晚的時間。」
「其實是你怕了吧?」程錦看著他直笑,
「有何可怕的,不過是求證一個答案而已,至於這個答案,早已在你我心中了。」
他的冷靜讓她撇了撇嘴,自兩人推測出五十年前的事兒,將矛頭指向了當初的文定年,兩人就連夜趕往了鴻山書院,當年的事情,只有夫子知道得最為清楚。
「你若願意連夜上山,那便走罷。」
「文師兄,」一個頭垂雙髻的小僮,遠遠地朝兩人招了招手,一路小跑地跑到兩人跟前,「夫子讓我來接兩位上山。」
「師父知道我們今日會來?」
「不錯,師父一早便在叨念了,掐准了時辰,特讓我下山請兩位。」小僮做了個手勢,請他們倆走在前頭。
文紹安腳下踩的是草石砂礫,有幾處特別險峻,若有個萬一便可能從山上滾落下去,到了後頭,程錦小心翼翼地跟在文紹安身後,發覺腳踩在山上,看著雖然驚險,可一步一個腳印,十分踏實,有幾處分明是虛空,可竟然能一步步走上去,她定神一想,便瞭然了,原來是障眼法。
「程五姑娘莫怪,師父懶得去布陣阻止外人上山,不得已使了個障眼法,姑娘儘管放心大膽地踩下去。」小僮笑道。
鴻山早在前燕時就修了石階,這些年也一直在維護,使這個障眼法,不過是要隱去上鴻山的路,杜絕外人擅自闖入鴻山書院,一方面是恐怕太祖和蕭氏後人忌憚鴻山書院,以示自己並無野心,另一方面也是不讓蕭氏再安插人進書院。
「嘖嘖,想想也挺可悲的,蕭氏連個小小的書院都容不下,忌憚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臉面稱自己的是天子?」
「師姐說的不錯。」一道蒼老的聲音順著山風傳來。
滿頭銀髮的老人坐著輪椅出現在山間,程錦瞪大了雙眼,五十年時光荏苒,當初那個年輕力壯的青年人已經變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
「阿尋?」她脫口而出,老人驅著輪椅慢慢走向兩人,他的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曾經天真飛揚的神情氣質,也變得內斂了許多。
老人微微一笑,「師姐,是我,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