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今日是我,本該是你
第663章今日是我,本該是你
轉眼間,一天的時間過去。
一大早,凌淺月便帶著墨雪舞來到了落月閣,給凌落月複查。
可是凌落月極端不配合,更是毫不掩飾對墨雪舞的恨意和排斥,連看都不看她,只對著凌淺月說道:沒有必要,讓她出去!
「乖,不許任性。」凌淺月耐心極好,也好脾氣地哄著他,「救你是我的意思,你有氣也該沖我來,我已經說過了,不會讓你死。」
凌落月無聲冷笑:我不聽這些!讓她出去!立刻!
凌淺月抿唇,然後笑了笑:「你是要逼我給你用骨酥筋軟散,還是直接封了你的穴道?」
凌落月冷冷地看著他,然後乖乖躺到了床上,並且閉上了眼睛,彷彿多看墨雪舞一眼都是恥辱。
墨雪舞不說心裡難受,畢竟說了有個毛用?默默地上前解開紗布,她仔細檢查了一番,溫聲說道:「沒什麼大問題,按時換藥,過幾天就會痊癒。」
也不指望凌落月有什麼反應,她小心地換好了葯,又把傷口包紮好,這才起身去洗了手。
看著凌落月翻身坐起,凌淺月眉頭微皺:「他什麼時候可以開口說話?」
墨雪舞並不掩飾眼中的擔憂和心疼,嘆息聲也格外沉:「怕是……不太好辦了。他那一下刺入的角度太特別,雖然避開了要害,撿回了一條命,卻恰好傷到了聲帶——就是人體的發聲器官,所以……」
凌淺月咬了咬唇,目光閃爍:「既然是受傷,傷口癒合了不就沒事了嗎?是不是等聲帶的傷口愈了,他就可以……」
「不是的。」墨雪舞搖了搖頭,「有些時候,人體內的某個器官若是受到了傷害,雖然傷口可以癒合,但功能已經無法恢復。舉個最簡單、男人比較容易理解的例子:你們用於傳宗接代的器官,若是受到了某種傷害,那麼傷口可以癒合,但功能可能受損,導致……明白吧?」
凌淺月明白,也不奇怪作為醫者的墨雪舞會說出這樣的話,所以目光也沉了些:「完全沒有恢復的可能了嗎?你剛才說的好像是……不太好辦,也就是說,並不是完全絕望?」
墨雪舞沉吟著,也沒把話徹底說死:「現在是不能徹底放棄,但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我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或許等傷口完全癒合之後,他就能說話了呢?」
凌淺月默默地點了點頭,靜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對著凌落月笑了笑,是安慰,也是鼓勵:「放心,雪舞是神醫,一定可以治好你的,我對她有信心。」
凌落月看著他,目光幽冷:她不是滄海王妃嗎?怎麼成了你的太子妃?若不是子錚告訴我實話,我真不知道你居然騙我!何況,你什麼時候也會做出奪人之妻這種齷齪事了?
凌淺月笑容不變,半點謊言被揭穿的尷尬都沒有:「她以前是滄海王妃,現在是我的太子妃了。何況她跟滄海王這夫妻有名無實,有什麼關係?」
凌落月挑唇冷笑:你隨便。我想見母妃,你答應今天讓我見她的!
「沒問題,本來就打算複查沒問題的話,就帶你過去的。」凌淺月點頭,站了起來,「何況父王派人來傳話,也說讓你過去,你不去也不行。走吧!」
凌落月哪裡還多說,立刻起身跟上,不過剛走了兩步,凌淺月突然轉頭看著他,似笑非笑:「落月,你以前見過雪舞嗎?」
凌落月搖頭,一臉提及這個人時的不情不願:沒有自我封印之前,我去過赤日國,聽說過她,但沒見過,只見過滄海王。
「嗯。」凌淺月答應了一聲,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走吧,寧妃在等你。」
寧心閣里依然只有月未寧和兩名侍女三個人,也依然如往日一樣安靜,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三人進門的時候,月未寧正伸長了脖子往門口的方向看,一眼看到凌落月,她登時驚喜萬分,拚命想要起身:「嗬……嗬嗬……」
緊跟著,她便似乎意識到這樣的聲音可能會讓凌落月覺得膈應,便立刻咬緊了唇,只是拚命伸長了手臂。
凌落月哪管這些,緊走幾步撲過去,撲通就跪在了她面前,握緊她的雙手仰起臉看著她,嘴唇微顫:母妃!
不想讓他擔心,月未寧拚命保持著微笑,目光卻早已被他脖子上的紗布吸引:你的傷……
凌落月連連搖頭:我沒事!母妃,你怎樣?你的腿……
他放開月未寧的手,想去掀蓋在她腿上的毯子。月未寧一把按住,搖了搖頭:已經上藥了,正在恢復。
凌落月當然不放心,到底還是強行把毯子掀開,擼起她的褲腿一看,果然發現已經處理得十分妥當,這才稍稍放心,重新幫她整理了一下:母妃……
月未寧咬了咬唇,目光突然變得堅毅:落月,不要說。
儘管只有幾個字,凌落月卻完全明白,便淺淺地笑了笑:我知道,不會說。反正,說與不說,你我的下場沒什麼區別,但很多人的下場會有所不同。
月未寧凝視著他如玉卻蒼白的容顏,抬起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雖無聲,卻彷彿能聽到她的嘆息:母妃對不起你,把你生在這樣的地方,偏偏又生在這樣的時候……
凌落月搖頭,笑容雖淡,卻美得宛如天邊微月:不,是孩兒不孝!欠你的一切,容我來世再還!
他膝行後退了些,對著月未寧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響頭,額頭上頓時青紫一片,更有絲絲血跡滲了出來。然後,他重新挪到月未寧面前,像一個貪戀母親懷抱的孩子一般依偎在她身旁,對著凌淺月笑了笑:太子哥哥,你隨意。
凌淺月站在兩人的側面,已把他們的對話看得清清楚楚,當然也明白他們的意思。倒是看不出有惱怒的意思,他只是嘆了口氣:「不再考慮考慮?」
凌落月搖頭:已經考慮過了,我什麼都不想再說。你要殺就殺,要殺人給我看也可以,我照單全收。
凌淺月多少有些意外,雙眉就不自覺地揚了揚:「當真?你真的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我每天在你面前殺十個人?」
凌落月眼裡雖有淡淡的不忍,更多的卻是徹骨的冰冷:我是不想讓他們死在你手裡,但若讓你們離開幽冥深淵,死的人只會更多!何況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嚇唬我嗎?
凌淺月目光一凝:「什麼意思?」
凌落月眸子清寒:天劫之日衝擊封印時,封印的力量反衝擊於你,導致你修為受損,現在,你已經無法穿越幽冥深淵了。
墨雪舞一愣:原來是這樣?
凌淺月眼底暗芒閃爍,面上卻沒有半點異樣:「那十個人……」
凌落月搖了搖頭,無聲地打斷他的話:那十個人是天劫之日前你帶回來的,本意也不是要殺給我看。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用處,但我知道你帶回來的人不會很多,就算每天殺十個,也殺不了幾天!若讓你們重返虞淵大陸……
死的人將不計其數。
凌淺月沉默,許久之後,他到底還是輕輕吐出一口氣:「你怎麼看出我修為受損的?」
居然承認了?
連月未寧都有些吃驚,凌落月卻依然平靜:你說最了解我的是你,最了解你的,何嘗不是我?五年前我就可以穿越幽冥深淵,當然知道在只憑修為的情況下,要達到怎樣的高度才能不懼深淵的吸力。你要穿越幽冥深淵,只能靠絕頂修為。而你抓住我的那幾次,我可以感覺出,你修為已經不足。能讓你受損的,只有天劫之日。
凌淺月有些無奈,卻不知是不願掩飾,還是不屑於掩飾,他並不否認:「前幾天,我就是用這個方法加寧妃,才逼你不得不答應配合我解開記憶封印的……」
話未說完,凌落月已淡然挑唇:不奇怪,記憶封印之後,我已不記得怎樣高的修為才能穿越幽冥深淵,也不記得你從前和如今的修為有多大的差別,當然不敢賭。
「是的。」凌淺月點了點頭,「不過我修為受損之事,除了靈女沒有人看出來,連父王母后都不知道,卻到底還是瞞不過你。所以你說得對,最了解你的是我,最了解我的,何嘗不是你?」
凌落月看了他一眼,目光異樣複雜:所以你隨意吧,我什麼都不會說。就算那些人因我而死,那也是他們命該如此,沒辦法。人,有時候就得認命。
凌淺月看著他,長久沉默,眼中那複雜的光芒沒有人能看懂。就連號稱最了解他的凌落月,也完全無法解讀出一星半點,心裡那股悲涼反倒更加濃烈了。無聲地苦笑著,他慢慢說道:太子哥哥,我多希望你變回原來的樣子,像小時候一樣笑眯眯地給我上藥,哪怕再虎著臉脫了我的褲子,狠狠地打我的屁股!可是現在……你不再是我的太子哥哥了!我、我不喜歡現在的你……
攏在袖中的手倏然握了一下,凌淺月笑容清冷:「落月,我已經回不去了!從成為狐族太子的那一天起,我就回不去了!我不再是你的太子哥哥,你何嘗還是我原來的弟弟?我對你再狠,都不及你一次次要逼我死!你知不知道,今日的我,其實本該是你?」
凌落月一愣:你、你說什麼?
凌淺月卻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輕輕吐出一口氣,他搖了搖頭:「這些不必說了!你……」
話音未落,他突然目光一閃,跟著一聲冷笑:「你再考慮一下,真的不說嗎?如果是真的,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凌落月慢慢搖頭,滿目悲涼:還是那句話,你隨意……
最後一個字的口型並沒有完全出來,因為凌淺月嗖的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無視他幾乎瞬間就漲紅的臉,凌淺月微笑如常:「那麼,我不介意讓雪舞,再搶救你一次。」
墨雪舞吃了一驚,卻並沒有立刻撲上前,因為就在這一瞬間,她雖然因為內力全失沒有聽到腳步聲,卻分明感應到了凌月初和江月紫的氣息!莫非……
月未寧既廢了修為,也因為這五年非人的折磨,導致五感全部受損,更不如她對氣息更敏銳,早已急得面紅耳赤,掙扎著想要起身:「嗬嗬……嗬……」
「說。」凌淺月早已面沉如水,手上緩緩用力,「落月,再深的兄弟情,也不如狐族大業更重!別逼我!」
便在此時,哐的一聲巨響,房門已經被人踹開,凌月初冷笑入內:「淺月說的沒錯!落月,你還不說實話?」
凌落月看都不看他,只把目光鎖定了凌淺月:殺吧,太子哥哥,死在你手裡還是不錯的,我保證做鬼也不來找你。
「你……」凌淺月滿臉怒容,手上再度用力,目光卻突然下移:殷紅的血正順著他的指縫不停地往外流!
「落月!你們、你們可真是父子倆!」墨雪舞終於一聲驚叫沖了過來,急得直咬牙,「凌太子!快放手!他真的會死的!」
上一次凌月初也是這麼對付凌落月的,這次輪到凌淺月了?就不能換個手段逼供?
凌淺月皺眉,立刻放開了手,便見凌落月雙眼一閉,軟軟地倒了下去,看起來幾乎氣息全無!
「落月!」墨雪舞早已撲過去,撲通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緊急查看他的狀況。可下一刻,她動作微微一頓,眼裡迅速掠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又昏了?怎麼這麼沒用!」凌月初不滿地冷哼了一聲,「墨雪舞,快把他弄醒,狐族大業不能再耽擱了!」
墨雪舞仔細檢查一番,冷笑搖頭:「不好意思,快不了!凌太子剛才這一掐,導致有血塊進入了氣管,必須立刻手術清除,否則他就會窒息而死!」
凌月初更加不滿,眼裡除了厭惡,就是不加掩飾的不耐煩:「窒息而死?這麼容易嗎?他可是狐族第一高手……」
「那是過去。」墨雪舞淡淡地冷笑,「如今他的功力都已被凌太子封住,比普通人更虛弱!若不儘快手術,他活不了一會兒了!就算把異物取出來,他也未必還能清醒!」
凌月初這才真正有些意外,眉頭也跟著一皺:「什麼意思?」
墨雪舞已經懶得看他,答話也十分簡單:「窒息的時間越長,對人體的傷害就越大。再耽擱下去,即便能保住一條命,他也會變成植物人,這輩子別想醒過來了!」
凌月初沒聽懂後半段:「植物人……是什麼?」
「就是人還活著,但不能動、不能說話、甚至不能睜眼,只能永遠躺在床上。」墨雪舞微微咬牙,目光冷銳,面色凝重,「說白了,只比死人多口氣而已,整個狀態,就如同一棵植物。」
凌月初愣了一下,跟著氣惱不已:「這麼嚴重?」
「就是這麼嚴重。」這次輪到墨雪舞皺眉,「若不立刻施救,他很快就會死,連植物人都別想做了!」
凌月初無奈,只得揮了揮手:「他現在最好別死,你立刻把他救活,快!」
墨雪舞無聲冷笑,不過她剛一伸手,凌淺月便出聲阻止:「你去準備,我來抱他。」
他很快把凌落月抱到床上放好,又後退幾步給墨雪舞足夠的空間,接著轉頭:「父王,你先回去吧,鮮血淋漓的,比較噁心,還是不看比較好。」
凌月初也知道留在這裡沒用,扔下一句「千萬把他救活」就離開了。月未寧也急,卻只是咬緊了牙,攥緊了拳,緊盯著墨雪舞的一舉一動——因為她也知道,亂喊亂叫只會讓墨雪舞分心,反而更容易傷到凌落月!
凌淺月回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一揮手,紗帳便飄落了下來,遮住了裡面的一切:「你也別看,安靜等著。」
月未寧不知道墨雪舞究竟做了些什麼,反正紗帳內一直很安靜,幾乎半點聲音都沒有透出來,讓人深度懷疑裡面根本空無一人。
就在她等得心急如焚、幾乎吐血的時候,墨雪舞終於掀開紗帳下了床,給了她一個還算明朗的微笑:「目前來看還可以,先寬心。」
月未寧自是驚喜萬分,忙不迭地連連點頭:是!多謝姑娘!那落月他……會成植物人嗎?
墨雪舞的目光變得幽深,連唇角的微笑也別有深意,並且乾脆同樣使用了唇語:在狐王面前,我必須說他會,你懂?
言下之意,這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月未寧雖然被折磨得不人不鬼,智商卻基本在線,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登時更加欣喜若狂:是是!多謝姑娘!那就……拜託姑娘了!
墨雪舞微笑:「娘娘不必太著急,我的醫術雖不是天下無雙,基本上還過得去,我瞧著落月還是有希望恢復正常的,給他一點信心就好。」
凌淺月隨後下了床,什麼也不曾說,親自抱起落月,將他送回了落月閣。
替昏睡的凌落月蓋好被子,他在床前坐了下來,看著那張蒼白而俊美的臉,良久無言。墨雪舞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陪他坐著。雖然她有很多疑問,但現在這個時候,凌淺月不可能有心情回答,一個不慎就容易踩雷,死無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