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阿彌陀佛對不起

入冬時節，北風蕭蕭。深山老林的夜，更是寒冷蕭條。

無邊無際的夜色，只有一處明亮處。遠遠看去，就好似黑暗世界里的一盞明燈。那是藏在山中最深處的古剎，長明燈亘古不滅。

夜幕降臨后，僧人們就已經止大靜了。如今夜已深，佛殿里更是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突然！

一個白影瞬間從佛前掠過，帶起了一陣風，竟將佛前的燈給吹滅了。一時間，整個佛殿都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啪」一聲，小念塵一巴掌蓋在腦門上，另一手掏出了一個火摺子，同時吐了口氣，「哎……」

火摺子瞬間被吹燃，照亮了小明辰那張乾淨溫潤，稚氣十足的小臉。他恭恭敬敬地點燃了長明燈，而後雙手合十，拜了拜。他說：「阿彌陀佛，對不起。」

雖然離開晉陽城的大慈寺很久了，他仍舊沒有蓄髮。他頂著個小光頭，穿著月白色的小僧袍，掛了一竄長長的念珠，還是那個眉清目秀，溫暖愛笑的念塵小師父，彷彿永遠長不大。他左右觀望了一番，確定沒有人撞見自己剛闖的禍，又偷偷地瞅了佛祖一眼，忽然身影一幻，消失不見了。

小小的身影在穿梭禪房之間，猶如風過。

很快，小念塵就停在一處禪房外。他偷偷地推了推門，發現門是從裡頭鎖著的，遂是大喜。他在門口尋了個位置，一開始盤腿打坐，後來冷得受不了差點就把護體真氣召喚出來了，但是，他怕被阿澤察覺道到，還是及時忍住了，蜷縮了起來。他每次來找阿澤，阿澤都躲著他。這一回特意摸黑來，就是想守在阿澤門口，逮阿澤個猝不及防。

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然而，不過片刻，右側突然丟來一顆石子，砸在小念塵面前。小念塵立馬轉頭看去，頓是嚇了一跳。只見一旁站著一個人，比他高了足足一個頭，身穿灰色僧袍，面戴一個半臉面具，黑面獠牙，十分陰森恐怖。但是，他沒有戴面具的那半邊臉卻是俊逸好看。

小念塵緩過神來，遂是大喜，「阿澤！」

阿澤轉頭就走，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夜色里，毫無痕迹。

小念塵速度極快，追到小樹林就停下了。周遭很暗，他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阿澤就在附近。他豎起了耳朵，認真聽。很快，他就鎖定了右後方，冷不丁吹燃火摺子。在瞧見了阿澤的身影后，他瞬間就飛掠過去。阿澤雖反應很快，逃了，卻終究逃不過，在林外被小念塵攔了下來。

阿澤蹙起眉頭。

小念塵雙手合十，仰頭看去，露出了純良無害的笑容，「阿彌陀佛，我終於逮住你了。」

阿澤雖然無奈，卻還是笑了。半邊笑顏好看極了，同半邊惡魔面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不知道為什麼，竟沒有違和感。

小念塵是找他好幾次了。他之所以躲著，是因為小念塵特別固執，攥了很多紅包錢非要請他去吃肉，說什麼怕他自小吃素長不大，還說自己以前也是經常偷偷跑回去找娘親吃肉的。

無論阿澤怎麼解釋，把寺廟裡的伙食誇得天花亂墜，小念塵都還是覺得他會長不大。而阿澤參加完皇兄婚禮回來就受了戒疤，真真正正出家了，要恪守清規戒律的。

阿澤剛要開口，小念塵就搶先問道：「阿澤，你的臉都好了，為什麼還要戴這個面具？」

阿澤說：「你不懂。」

小念塵特認真地點頭，「是呀，我不懂。你快說！」

阿澤嘴角僵了下，答道：「你還小，不必懂。」

小念塵越發認真了，又問：「這裡可是有什麼佛學禪理？」

阿澤點了點頭，「嗯。」

小念塵雙手負到背後去，挺直了本就筆挺的小腰板，小臉嚴肅起來，「求禪不論年齡，只分先後。小僧雖然年小，但也比你早入佛門好些年。試問有什麼佛學禪理，是你懂，小僧不必懂的呢？」

阿澤鮮少看到小念塵這一般正經，他一時都有些不適應了。他又笑了，卻不像剛剛笑得那麼成熟，而是多了幾分從前的稚氣。他敲了敲小念塵的腦門，道：「這是我的私事！」

小念塵賊兮兮笑起來，道：「阿澤，你有故事，我有錢。咱們喝酒吃肉講故事去！」

這下，換阿澤嚴肅起來，「念塵小師父，你師父可有教過你，佛家八戒，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淫，四戒妄語，五戒飲酒，六戒著香華，七戒坐卧高廣大床，八戒非時食？」

小念塵雙手合十，也認真起來，「酒肉穿腸過，戒律心中留。阿彌陀佛，不必強求。」

阿澤合十的雙手卻負到了背後去，他質問道：「顧明辰，你說，誰派你來害我還俗的？」

小念塵先是一愣，隨即就笑了，「我爹娘催我還俗，我還不還俗，豈會受人指使來害你？」

阿澤道：「這麼說來，你是打算當花和尚了？」

小念塵不解了，「花和尚？什麼意思？」

阿澤解釋道：「就是不守戒律，吃喝嫖賭，樣樣都沾！」

阿澤說完，看著小念塵那充滿疑惑的幼稚小臉，突然覺得這麼說非常不適合。他正想把話收回去，可阿澤掰著手指頭自言自語起來，「肉我天天吃，酒我還沒喝過，打賭倒是有過幾回……」

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看來，問道：「阿澤，嫖是什麼？」

阿澤的臉一下子刷紅了，「沒什麼沒什麼……」

他怕小念塵追根刨底，連忙改口，「我說錯了，是吃喝詐賭，樣樣精通！」

小念塵看了他好一會兒，搖頭，「不，你不像說錯的。」

阿澤太了解小念塵的性子了，他一口咬定了，「就是說錯了」，然後也不給小念塵追問的機會，一把攬住小念塵的肩膀，道：「走吧走吧，趁我師父還沒起，咱們趕緊出山去吃肉。」

小念塵一聽這話，立馬把剛才的疑問拋到腦後去，樂呵呵說，「我知道最近一家酒家的紅燒肉特別好吃，我帶你去！」

就這樣，一個大孩子和一個小孩子一起偷偷溜出了山林。他們抵達月星酒家已經是翌日的夜晚了。在進入酒家之前，阿澤拉住了小念塵，認真說：「念塵，咱們不能就這麼進去。和尚買肉吃會被罵的。這樣，你先回去，改日咱們想個法子再來。」

阿澤分明想脫身。

哪知道小念塵掏出了兩頂帽子，兩件長袍。他也沒說話，就沖阿澤笑，笑得那叫一個純良無害。阿澤的表情則是那叫一個欲哭無淚！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