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有可能不去縣一中

養成了固定的生物鐘，第二天天亮不久李海棠就醒來了，側頭見王麗睡得正香，她輕輕的爬下了床，洗漱過後主動進廚房做早飯了。

吃住在別人家裡，沒有花一分錢，不幹點活，李海棠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王麗爸媽也起得早，他們一般會吃過早飯再去後面的養豬場幹活，見李海棠已經煮好了白米粥，連鹹菜都炒好了，心裡一陣感慨心酸。這麼好的孩子無論擱哪一家都是當寶貝捧在手心裡的，怎麼就運氣這麼不好落在了鄧文芳手裡呢？

吃完早飯後，王耀將花生酥送去了班車上，王麗爸媽去了養豬場，王佻去學校了，段梅芳在井邊洗衣服，李海棠和王麗在堂屋裡開始剝花生。

兩個煤爐子同時開工，這一天她們做了一百多斤花生酥，臨近太陽西下時，李海棠才拿起自己的東西回家。

王麗媽媽送了十個雞蛋和兩塊臘肉給她，這天晚上李海棠煮了飯，炒了個百吃不厭的青椒炒蛋，還有一小碗冬瓜。吃飽喝足后，天色剛暗下來，她提了一塊臘肉，兩包花生酥，還有在縣裡買的一小袋蘋果朝李家走去。

村裡很多人家都養了土狗看家，狗吠聲一陣接一陣的在寂靜的夜晚響起，田野間的青蛙也好似不服氣般呱呱大叫。

這樣靜謐的氛圍在幾十年後很難再有，李海棠很喜歡在這樣的鄉間小路上散步，柔和的月光灑在身上，後面拖著長長的影子，雖然看起來有些寂寥，可卻也有一種別樣的神秘。

自從離開李家后，李海棠已經一個多月沒來過這邊了。她過去的時候，堂屋裡亮著燈，卻沒有人在，聽見後面的廚房裡有鍋鏟的聲音，她抬步走了過去，見只有她肩頭高的李濤在廚房裡炒菜。

她微微愣了愣，以前他可是從不進廚房的，每天只等著她做好吃現成的，連個碗都懶得端一下。如今卻知道煮飯炒菜了，看來經歷了家庭變故，他真的長大了。

李濤根本沒發現她來了，低著頭在炒菜，青澀的眉毛還糾結成毛毛蟲狀，好似有些煩惱。

「叩叩！」李海棠輕輕敲了下廚房的門。

李濤這才抬起頭來，見是她時，表情明顯怔了怔，嘴巴囁嚅了好幾下，卻沒說話，看著她的眼神有些閃躲，裡面還有幾分歉意。

李海棠跨過門檻，開口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爸呢？」

李濤聲音有些低道：「他去田邊扯雜草了，還沒有回來。」

李海棠蹙著眉頭，嘆氣道：「天都黑了，這個季節田埂間經常有蛇出沒，你打手電筒去接下他吧，我來幫你做飯。」

李濤眼睛眨了眨，不知道想起了過往的什麼事，頭又低下了幾分，瓮聲瓮氣的應了一聲：「好。」

待他出去后，李海棠將鍋里炒得焦黑的豆角扔了，倒水將鍋子重新刷乾淨，將帶過來的臘肉切了半塊，洗乾淨切成片，就著青椒炒了一大碗。隨後又炒了個紅燒茄子，還煎了兩個荷包蛋。

她剛把鍋洗好，堂屋裡就傳來了聲音，她端著兩碗菜出去，就見他們父子兩回來了。李建平身上的衣褲都濕透了，褲腿處還沾著不少雜草和泥巴，她將菜放到桌上，喊道：「爸。」

李建平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扯了扯，隨手在堂屋裡的洗臉架上拿了一條毛巾擦了一把臉，問道：「我昨天去你那了，見你沒回來，是在縣裡住了一晚嗎？」

李海棠給他倒來一碗白開水，搖頭道：「沒有，昨天回來了，在王家住了一晚。」

李建平接過碗一飲而盡，問道：「你吃過飯了嗎？」

「我已經吃過了。您身上都濕透了，先去洗澡換身乾爽的衣服吧。」李海棠見他滿臉疲色，心裡有點發酸。

「嗯，你先坐一下吧。」李建平進屋裡拿了兩件衣服，就去後面用木板簡單搭建的澡房了。

李濤走進廚房看到上面那一碗香噴噴的臘肉，鼻子一酸，眼睛不爭氣的紅了，端著碗進了堂屋。見李海棠拿了個掃把在打掃，眼神閃爍了幾下，低聲道：「你吃了沒？」

李海棠微微一笑道：「我吃過了，你和爸吃吧。」

李建平是個勤勞的人，家裡就算沒有女人持家，也收拾得還算利索。想想鄧文芳那女人，真是太不知道珍惜了。

李海棠將前面收拾了下后，就去後院看了一眼，見豬圈裡的兩頭豬都不見了，回到堂屋裡，隨口問了一句：「豬已經出欄了嗎？」

坐在桌邊吹風扇的李濤「嗯」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李海棠也沒多問，將帶過來的吃食放到他面前，「餓了的話，就先吃點零食吧，裡面有蘋果，去給爸也洗一個吧。」

他又「嗯」了一聲，打開袋子拿了三個去廚房洗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他拿了一個最紅最大的給李海棠。

李海棠注意到了，笑了笑，看來這個小子還有救，沒接這個大的，挑了個最小的。

李濤低著頭，沒人能看到他眼裡的神色，默默把那個最大的蘋果放在了桌上，自己拿起另一個中號的吃起來。

屋子裡只有咀嚼聲，沉默得有些壓抑，還是李海棠率先打破了寂靜，「你們什麼時候放假？」

「還有兩天，明天後天考試。」

李海棠點了點頭，她記得李濤小時候成績不錯的，腦子很聰明，後來被鄧文芳給教的走了歪路，所幸現在還救治得早。

屋裡又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這時，後面傳來了一道有些沉重的腳步聲，李建平洗完澡過來了。他看了一眼桌上那顯眼的大蘋果，端起飯碗，拿起筷子夾菜吃了起來。吃了兩三口后，開口問道：「海棠，你那花生酥賣出去了嗎？」

李海棠點頭道：「賣出去了，梅芳嫂子娘家的嫂子幫忙賣的，他們家在縣裡開了個很大的雜貨鋪，生意很好，昨天就訂了五十斤貨，我昨天在王家趕貨，所以晚上就住在那了。」

李建平淡淡的點了下頭，又問道：「你這是跟王家合作？」

「嗯，他們家條件不錯，打算開個小廠子，人也很能幹，縣裡面也有人脈和銷售渠道，跟他們合作是最好的。我只提供製作方法，王麗嫂子說給我一成的分紅，就只需前期幫下忙，後面的事情就全部交給他們了。」李海棠倒是不想隱瞞他，所以就實話告訴他了。

李建平沉吟了下，叮囑了一句：「記得簽份合同書。」

「已經簽了。」這個自然考慮到了，段梅芳是個生意人，做這些很順手，今天早上就把合同拿來給她了，雙方沒意見后，立馬就簽了。

默默扒飯的李濤偷偷的看了一眼李海棠，他以前真的是被豬油糊住了眼睛嗎？他怎麼就沒發現她這麼能幹呢？

李海棠怎麼會不知道他的視線，當做沒看到一般，繼續啃咬蘋果。這個年代的蘋果可是純天然無激素無污染的，味道當真是絕佳。

李建平繼續問道：「去縣一中看了嗎？感覺怎麼樣？」

「學校里不讓外人進入，我們只能在外面看看，感覺還可以，學習氛圍還不錯。」李海棠如實說道，停頓了一下后，「不過，我有可能不會去縣一中。」

他們父子兩全部放下了筷子，齊齊看向她，不去縣一中是什麼意思？李建平蹙眉道：「你不是想讀書嗎？你成績好，應該考得上的，怎麼又不去了呢？」

李海棠知道他們是誤會了，笑道：「不是不讀書了。我昨天問了王麗的哥哥，他告訴我每年韶縣中考前十名基本上都被潭市一中錄取了。我這次中考應該與第二次預考成績差不多，唐慧老師說鐵定能進了全縣前十名，所以我有可能會被潭市一中錄取。」

李建平聽完后，難得的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市一中比縣一中可要好多了，我們糧倉里有個師傅的親戚在潭市，說進了市一中的學生百分百能考上大學，最差都能考個什麼大專。」

李海棠對潭市一中一無所知，只知道那是所好學校，急切道：「爸，你明天幫我向你那工友打聽下潭市一中的消息吧，最好是學費生活費住宿費之類的都問到，我好提前準備。」

「行，明天我去找他，中午去供銷社打個電話問問。」李建平臉上罕見的露出了喜色，實在是這年頭大學生的魅力太大了。

開始扒拉第二碗飯的李濤看著李海棠的眼神里又多了一絲崇拜，市一中！她竟然能考進市一中，整個韶縣都只有十個人，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坐了一會兒，又閑聊了幾句，李海棠就打算回家了。李建平讓李濤送下她，李濤今日倒是反常的進屋拿了手電筒，一路靜默無言的送她回了家。

一直把她送到屋子裡，他這是第一次來她住的地方，屋裡擺設簡單到極致，心裡莫名的一酸。正想離開時，李海棠從書包里拿出五塊錢給他，「爸每天上班很辛苦，有時候顧及不了你很多，這錢你拿著，明後天考試，在路上買點好吃的吧。」

李濤一雙微紅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伸手接過錢，聲音有些啞：「謝謝。」

再多不好的過往最後都化作了一聲嘆氣，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還是一個被大人教歪的孩子。李海棠身體里住著三十五歲的靈魂，自然不會跟他一個孩子計較，最後叮囑道：「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李濤又「嗯」了一聲，打開手電筒就轉身回去了。

李海棠洗完澡后，坐在書桌旁開始看從縣裡買回來的報紙。她購買的報紙正是時下國內最流行的，正面版書的自然是政治相關話題，從上至下無一疏漏的看完后才翻頁。反面內容就要貼近百姓生活些，有眼光長遠的商家抓住了機會在報紙上刊登廣告，也有些當下最流行的詩歌和武俠小說連載在顯眼處。

看到這裡，李海棠唇角微揚，明亮璀璨的雙眸里光芒閃動，這是一條適合她這個學生掙大錢的路子。

前世她的工作是翻譯，天天與國內外各類名著叢書打交道，也偶爾向出版社投稿賺取一定的額外收入。如今年代後退了近二十年，網路時代還沒到來，報紙是當下最流行的傳媒方式，她必須藉助這股東風為以後的殷實生活打下厚實的經濟基礎。

在心裡作出決定后，她立即放下手裡的報紙，一張接一張的快速閱看起來，直至實在犯困時才停下來。